李沧澜站在议事台中间,风吹着他的衣服。那风很冷,是从北边地脉里吹出来的,带着腐烂的味道和奇怪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慌。他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头。他脸上有很多皱纹,是打仗和岁月留下的,但他的眼神很亮,一直盯着天边那扇慢慢打开的红门。
门还没完全开,可天都变暗了。
那门在北方天上,有上百里长,像把天空撕开了一个口子。边缘烧着暗红色的火,不是普通的火,像是从地狱流出来的血变成的。门后面传来低低的念经声,听不清说什么,也不是人、动物或者神仙的声音,更像是无数死人在深渊里一起说话。声音一出来,云就开始翻滚,地面也跟着抖。每响一次,就像有人敲了一下心脏,胸口闷得想吐,脑子也变得昏沉。
更吓人的是,这声音不光用耳朵听得到,它直接钻进脑子里,闭上眼、堵住耳朵也没用。
台下各派的人都到了,站在青冥峰顶的高台上,像是末日来临时最后的一支队伍。药王谷的红旗在风中飘,颜色很红,上面绣着九转丹纹,意思是“生死由我”。天机阁的旗上有星星的图案,闪着冷光,那是他们用了千年时间观测星象做成的防护阵。散修联盟的黑旗没有字,插在石头缝里,看着简单,其实是用陨铁做的旗杆,里面藏着三百六十个禁制,只要拔起来就是开战。
三大世家的战旗也升起来了——断岳、焚心、孤鸿。
断岳旗很厚,布面粗糙,上面全是裂痕,每一处都是战斗时沾过敌人的血;焚心旗通体红色,边上焦黑,像是被火烧了很多次,角都卷了,但从没掉下来;孤鸿旗最特别,白底上画了一只飞雁,传说这旗一百年才展开一次,只有家主死了、家族没人了才会拿出来。
现在三面旗一起飘,裂缝居然开始发光,像是渗出血一样,让人想起当年三个家族用血立誓、共同抗敌的场面。
林雪薇跪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张冰蚕丝做的符纸,很薄,摸起来冰凉。这是从极北冰渊采来的万年蚕茧织成的,能记录高手的气息。她手指一点,一道灵光从指尖流出,在纸上走动。纸上出现一个个名字:金色的是顶尖强者,修为达到通玄境以上,一共四十七人;蓝色的是中坚力量,金丹圆满或快到通玄的,二百八十三人;绿色的是年轻弟子,筑基到元婴之间,一千六百多人。
她低声说:“三十七个门派,一百零八个据点,都签了名字。”
话刚说完,符纸边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印记,有的是红色指印,有的是剑刻的痕迹,还有用心头血写的名字。这些都不是随便签的,而是真正的契约。一旦签了,就不能反悔。谁要是背叛,就会遭到天地惩罚。
赵砚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上来,封面是龙皮做的,脊背上镶着七颗灵珠,对应七大洲的情报点。他走得慢,呼吸急,额头出汗。这不是累的,是精神压力太大——这本册子不只是名单,还是整个联盟的信息中心,每一页都有大量数据,看久了会伤脑子。
他把册子放下,喘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连西漠影窟的人都来了,就在后面等着。”
大家一听,纷纷转头。
西漠影窟在荒地深处,常年不见阳光,据说住着一群被正道赶出去的堕修,靠吸阴影和怨气活着,行为古怪,手段狠毒。一百年来,他们从没参加过任何正道聚会。现在居然自己来了,说明事情不一般。
莫千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青铜阵盘,大约一尺见方,表面有裂纹,九个凹槽排成北斗七星加两颗辅星的样子,叫“九曜定枢盘”,可以测算大陆的灵气流动和地脉位置。他不断调整那九个点,动作非常准,眉头紧皱,嘴里念着口诀:
“北边阴气增长了三成……东边海水偏移七度……西南的灵井干得更快了……这不是自然变化,是有人故意搞的!他们在逼我们提前打。”
他说完抬头,眼里有点害怕:“敌人不仅来了,还在布局。他们想让我们最弱的时候动手。”
空气一下子静了。
李沧澜扫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这些人里有白头发的老头,也有年轻的新人;有出身名门的少爷小姐,也有穿破衣服的流浪修士。但他们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守护者。
他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像是直接在心里响起:“我们不是来开会的。敌人已经在敲门了。”
这句话像锤子,砸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一位白发老长老拄着拐杖走出来,身子弯着,但站得很稳。他是百年前“熔炉之战”活下来的七个元婴老祖之一,亲眼见过那场灾难。他声音沙哑:
“一百年前我们也这么说。结果呢?熔炉炸了,三万人没了,连骨头都没剩。你们现在搞这个联盟,真的有用?”
没人回答。
风停了一下,好像连天都在等答案。
李沧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玉盒,纯白色,没花纹,只有盖子中央有个铜钉,像一把断掉的钥匙。他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块青铜残片,手掌大小,满是锈迹,没有光,也没有灵力波动。
但它一出现,所有人心里都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像晚上走路,突然觉得背后有人,回头又什么都没有。可你知道,它就在那儿,一直在等你回头。
“这不是信物。”李沧澜说,语气平静,“是警告。”
他顿了顿:“一个人再强,也挡不住门后的东西。但如果所有人都站在一起——”
话没说完,他掌心一闪,一道暗金色的光扩散开来,覆盖整个高台。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叫“混沌灵窍·万象归一同频共振”的特殊领域。
空气震动,灵力像波纹一样传到每个人身上。
下一秒,奇怪的事发生了——
第一道光照到药王谷的丹鼎!
那座千年青铜鼎猛地一震,盖子自动掀开三寸,一道纯阳火喷出来,点燃了空中的药材。瞬间,药香弥漫十里,山谷里的鸟都飞来盘旋,衔草献花。几株沉睡多年的灵药也破土而出,开花发芽。
第二道光照到天机阁的观星镜!
那面浮在空中的大铜镜嗡嗡作响,镜面立刻显示出未来七天的星图,连三处将要爆发的“气运交汇点”都标出来了。阁主脸色变了:“这是预知级推演!我们三代人都做不到的事,竟然一次就完成了!”
第三道光照到散修联盟的战鼓!
鼓自己响了,连敲三声,声音传遍百里。护山大阵激活,原本暗淡的阵眼一个个亮起,形成光罩,护住整个聚居区。还有几十个正在闭关的散修突然睁眼,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共鸣,竟然没人指导就突破了瓶颈!
第四道光照到三大世家的守护碑!
断岳碑、焚心碑、孤鸿碑同时震动,碑文重新浮现,血色的文字漂浮在石上,久久不散。三族的老人们齐齐跪下,流泪喊道:“先祖显灵!血誓重燃,我们愿死战到底!”
第五道光照到边军的帅旗军令符!
命令直接传到前线十万士兵手中,不用解释,每个人都明白:“一级戒备启动,全员备战,不得擅离岗位。”驻守北境的将军当场焚香祭旗,率全军向青冥峰叩首三拜。
第六道光照到凌霄剑宗藏经阁顶!
琉璃瓦剧烈震动,无形结界成型,覆盖五十里。所有典籍自动翻页,古老剑诀浮现在空中,形成虚影剑阵,守护山门。几个参悟剑意的弟子突然顿悟,剑心通明!
第七道光照到云岭剑会的试剑石!
方圆百里所有带剑的人,不管是不是修士,剑身都开始震动,发出清脆的龙吟。很多普通人发现自己的剑发热发光,竟能短暂引动天地之气,斩断石头!
第八道光照到地脉巡防队断裂的镇灵桩!
原本埋在地下的十八根桩子坏了三根,导致阴气外泄,妖物出现。现在第八道光落下,断口自动合上,地底躁动平息,一座即将爆发的怨灵窟当场封印。
第九道光照到北境废弃哨塔的蓝灯!
那是一座百年没亮过的了望塔,孤零零立在极寒之地。现在蓝灯亮了,光芒穿透风雪,和其他十七座塔联动,“九宫连珠预警系统”全面恢复!
每一道光落下,对应的代表都身体一震,仿佛灵魂被打通,又像血脉深处听见了祖先的呼唤。
“我的灵脉……和他们的连上了!”一个散修抓住同伴的手,声音发抖,“我能感觉到药王谷那边的能量!就像我们变成一个人了!”
林雪薇指着符纸,冷静地说:“不是连灵脉,是结了联动阵。九道光组成‘九极同源阵’,把九大势力的命运和力量绑在一起。谁出事,消息立刻传给所有人,支援半炷香内就能到。谁想切断联系,就会被阵法反噬,灵根全毁。”
老人愣住了,回头看向徒弟。那人拿着传讯符,激动得脸通红:“师父!药王谷刚传消息,防御阵已经同步了!我也拿到权限了!现在我能调用他们的疗伤资源!”
台下开始骚动。
有人检查自己的法器,确认是不是真的连上了;更多人抬头看着还没散去的光柱,眼神变了——从怀疑,到震惊,再到敬畏。
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普通的联盟,而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融合,是把分散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是让个人融入集体,是把恐惧变成信念。
李沧澜收手,领域消失。
但他体内一阵剧痛,像是骨头里扎了针,五脏六腑被人捏住。他咬牙站着,脸色不变,呼吸平稳,没让任何人看出异样。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招几乎耗尽了他的本源之力。用多了“混沌灵窍”会伤经脉,折寿,每一次施展,都是在燃烧生命。
可他没得选。
“我们不是要组个联盟。”他说,声音依旧稳,“我们要建一道墙。朋友来了,开门欢迎;敌人来了——”
叶清歌拔剑三寸。
寒光一闪,剑气割破空气,发出轻响,在空中留下一道霜痕。全场安静,连风都停了。
“——砍了再说。”
五个字,干脆利落,像雷劈下来。
台下爆发出吼声。
一个年轻弟子跳出来,满脸通红,眼里闪着光:“我愿意加入先锋队!我去查南岭那些矿洞!最近总有黑雾冒出来,已经有三个村子不见了!”
“算我一个!”另一个背巨斧的汉子喊,“我在西漠待过三年,知道哪些地方藏人!那些地下祭坛没人敢进,但我知道入口!”
几个老修士想拦,却被年轻人抢先说:“您当年能拼,我们也能!不能总让您扛着!这一代的仗,该轮到我们上了!”
老人张了张嘴,最后没说话,把手里的旧令牌递出去。铜牌刻着“镇魔”二字,已经发黑,边角磨损严重,是百年前敢死队唯一的遗物。他看着年轻人,声音沙哑:“活着回来。”
李沧澜看向莫千崖。
莫千崖站起来,掀开黑布,一起,透着邪气。这是“血契盟约”的原始碑文,来自上古时期对抗域外邪神的誓约,内容很残酷,一旦签下,生死不由己。
“重启血契盟约。”他声音不大,却传进每个人心里,“参战的人,三大家族保你们家人安全,护你们宗门周全。如果战死了,后代我们养,仇我们报。”
人群哗然。
这是百年没用过的誓约。当初签这约的十三个门派,现在只剩五个还活着。其他八个,全都战死了,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