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归墟本身的黑暗，再次试图吞噬他。

但这一次，严瑾没有沉沦。

无数的轮回记忆，无数的人生体验，尤其是那贯穿始终的对丹青的执着，与对陈诺跨越轮回的深情，在他心中沉淀、发酵。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双曾被用来持握魔刃、沾染无数血腥的双手。如今，魔刃早已在镇压中与锁链融为一体，而这双手，除了破坏与毁灭，还能做什么？

他想起了那个冻毙于破庙的画师前世，临终前眼中对未尽画卷的遗憾。

他想起了陈诺最后看他时，那温柔眷恋、仿佛盛着整个星空的目光。

毁灭，救不回她，也破不开这归墟。

那……创造呢？

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念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第一颗星辰，在他心中点燃。

他缓缓地，在锁链的禁锢中，极其艰难地调整着姿势。

然后，他伸出颤抖的食指，以指为笔，以识海中奔涌的、不再仅仅是戮天魔气，更包含了无数轮回感悟、前世修为碎片、以及陈诺最后残留星辉的复杂“意念”为墨，对着眼前凝固的虚无黑暗，画下了第一笔。

没有纸，没有绢，甚至没有光。

但他画下了。

那是一道极其微弱的、由纯净魂力与思念构成的光痕。它违背了归墟的“无”，短暂地存在于虚无之中，照亮了方寸之地。

光痕中，隐约是一座山的轮廓——墨山。

紧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

裂风崖的罡风，观星台的星辉，沈青豪迈的笑容，陆焱暴躁的怒吼，白漪清冷的侧影，纪怀狡黠的掐算，商心言朦胧的梦眸……还有，陈诺一袭红裙，回眸一笑，天地失色。

他将记忆中的一切，将心中的情感，将那些温暖、鲜活、值得他用一切去守护的存在，以这种最笨拙、却也最真挚的方式，一一描绘在这永恒的黑暗里。

起初，笔墨生涩，光痕微弱，随时会消散。但每画下一笔，他心中的暴戾与绝望就淡去一分，那种属于“严瑾”的、对美好事物的珍惜与描绘的冲动，就复苏一分。

他不再仅仅是戮天，也不再仅仅是严瑾。他是历经万劫、看遍轮回、于毁灭尽头重拾画笔的——画者。

他的“画道”，不再仅仅是战斗的神通，不再是“画映诸天”的干扰，而是他存在意义的锚点，是他对抗归墟虚无、铭记本心、甚至……沟通那冥冥中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的——道！

随着他不知疲倦地描绘，那以魂为墨、以念为笔勾勒出的“画卷”越来越清晰，范围也越来越大。

虽然依旧无法照亮整个归墟，却在他周围开辟出了一小片不被黑暗完全吞噬的“自留地”。

在这片由他记忆与情感构筑的光影中，他破碎的神魂开始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自我修复、凝聚。

那原本与戮天意志纠缠不清的本源，也在丹青之意的梳理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分离、净化。

毁灭的道则并未消失，却逐渐退居次位，成为他画笔下描绘“守护”与“抗争”时，那最深沉厚重的底色与力量。

他画的，是他失去的，是他渴望的，也是他誓要夺回的。

归墟的黑暗依旧无边，天道锁链的镇压依旧沉重，八位古仙被封印的腐朽意志在不远处如毒蛇般窥伺。

但严瑾的心，不再是一片杀戮的荒原，也不再是绝望的死寂。

他的心中，有了一幅画。

画里有山，有水，有故人，有逝去的爱，也有……未竟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