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不给你布置作业,”颜珺捧过茶杯吹了吹,似也有些无奈地笑了,对上徐邀星紧张兮兮的双眸,“我过来是想借东西,给我一个老顾客纹身。我前段时间旅扎,东西都在昶湾那边,没带回北宁。”
徐邀星紧绷的精神略微放松了些:“哦……老师,我这边有一套——”
“我用伏苓的就行,”颜珺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去弹了下徐邀星的前额,忽地无厘头地道,“你啊,当初怎么就想到过来学纹身的呢?”
“……”
似是没想到颜珺的话会这样跳跃,徐邀星愣了下,不自觉道:“您为什么这么问?”
“你大学不是学美术么,学校也挺好的,不学这个的话,也有别的出路吧,”颜珺说,“不管是去公司还是考教师,又或者做个自由职业,都行。怎么就一定要干这一行呢。”
闻言,何伏苓似乎也顿了一下。她似是想到了当年她在北传大学门口支了个海娜手绘摊,最后却拐回来了个小徒弟的事情。
想到徐邀星过人的天赋,和当时那坚定又固执的神情,她也忍不住眨了眨眼,附和道:“是啊,你那个时候怎么就缠着我拜师了呀?”
“……”
控制不住似的,在师父和老师两人追问时,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落在祁止言手臂上的蜿蜒伤口。
那的痕迹鲜明,不容忽视。或许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淡,却不容易变得光滑如初。
“因为,我那个时候觉得,”徐邀星垂下眸,“不管别人怎么说,有的纹身就像是伤疤一样。它们是有记忆的,也是有意义的。在人的身上刺青,替他们记录这些事,还挺值得我去做的。”
一直以来,纹身在某些人的观念之中,都是混混,不良少年的象征,好像身上多出一个痕迹,就会被打上了坏的标签,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可她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不否认,有的人纹身是为了酷帅为了炫耀,这群人里有许多混子。
但她同时也清晰地知道,有些人纹身,是为了遮掩过去的伤痕,用崭新的皮肤来面对未来。
有些人纹身,是为了记录某件事。
用当下的勇气,去战胜一切。
“说的也是,”何伏苓晃神似的笑了下,“其实画画在哪里都可以,干嘛在身上就不行了。在身上的话,还更永恒一些。”
“是吧,”徐邀星笑了下,语气松快了些,“我也这么觉得。”
她回神,重新拎起自己的包,语气带上了几分认真:“我挺喜欢永恒的。”
“……”
祁止言看到消息,就锁了车上楼。知道她的师父和老师都在刺青屋内,也没贸贸然地进去,而是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等她出来。
玻璃门敞着,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徐邀星出来的时候,他扬起眉,笑了一下。
“好了,”祁止言接过了她手里的包,“饿不饿?”
徐邀星摇了摇头,跟他并排走。下楼时握住他的右手,盯着那泛粉的伤疤看了几秒。
大约是还记挂着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她说:“再过几天痂才能掉,这段时间千万别乱……”
她话音未落,祁止言难得打断了她的话:
“放心吧,我听你的话,不会乱弄的。”
安静几秒。
男人垂下眸,眸光微微凝住,语气听上去轻松而随性,恍若无事发生:“我现在已经不需要纹身了。”
得到许诺,徐邀星松了口气,手指往下滑,与他十指相扣,轻快地嗯了一声。
“……”
祁止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恰在这时,电梯叮咚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下楼,挤在人群中。
电梯缓缓下降,熟悉的失重感袭来。
祁止言低下头,在暖黄色的光晕中,盯着女孩姣好温柔的侧脸看了好几秒。
脑海中闪过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纹身像伤疤一样。
是有意义的。
——我喜欢永恒。
恍惚间,他回想起了好几年前,徐邀星第一次跟她说要去学纹身的时候。
他那个时候以幸运星的身份,问过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学这个。
时间过去太久,她可能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说的了。
但祁止言记得很清楚。
她说。
“我听师父说,事实上,纹身是没有办法彻彻底底洗干净的,打着‘洗纹身’名头的都是黑店。所以一旦纹身,这个痕迹就要伴随这个人很久很久。”
“对某些人来说,能够在知道这些之后,还义无反顾镌刻记录在身上的东西,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这些事,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很有意义,或多或少意味着什么的话,用纹身来记录下那一刻,很精彩。”
“……”
听她说完这些之后,祁止言没以为自己懂她的意思。盯着自己小臂上那条蜿蜒的伤口看了许久,忽然就决定自己也要去纹一个。
既然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掉这个女孩,既然这个女孩这辈子再也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那他不如也去纹一个刺青。
把有关她、最大胆的一切,义无反顾地镌刻在身上。
这些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直到今天,他盯着右手的伤口看了好几秒,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多此一举。
用纹身遮盖这里的伤口固然没什么问题。
可他的伤疤,本身就是他的刺青。
从再度遇见徐邀星之后。
不再需要纹身。
也不再需要刻意的记录。
她的存在,就已经是他世界里,最永恒。
最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