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四碗面

秦筱筱嘴里还有一口面条, 嚼得正香，看见老板回来时差点噎到。

“静、静姐，我现在开门, 咳咳！”

她还以为是面的味道太大，让许静和她朋友嫌弃了。毕竟她早就看出来了, 许静家境真的不一般。

也不像她这种家里就是纯粹做生意的，那气质看上去也是书香门第。

要么说还得是秦筱筱，从小在民宿看了不少人，倒是慧眼如炬。

不过, 许静倒是不讨厌这个味道。

她是不怎么喜欢有饭菜的味道, 所以酒馆里才没像其他的酒馆一样提供一些熟食热菜, 能卖零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可这味道确实不像有些火锅店、卖炒菜的饭店里一样，渗进衣服和头发里久久不能离去, 而且只是当时香, 后来却越闻越反胃。

这味道倒是有股淡淡的香味，她不怎么重口腹之欲,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就是觉得闻起来忽然有点饿了。

今天, 许静是去机场接她朋友周超超的。

周超超和她年纪一样, 却到现在一直没成家也没有孩子, 不过小男友倒是不少。年轻时候玩摇滚，现在又和她其他朋友开了个音乐公司, 专门组乐队的。

她们两个一个做音乐、放荡不羁, 一个一心在研究汽车，结婚又离婚, 却成了几十年的好友。

许静给秦筱筱介绍完她闺蜜周超超之后，秦筱筱擦了擦手想和周超超握手打招呼来着, 结果却被周超超一把抱住，来了个西式友好的问候。

看见秦筱筱懵掉的表情，周超超大笑着拍她肩：“你这是吃什么呢，香死老爷子了！”

秦筱筱总觉得面前这位老板的朋友不像是比她大了十几岁的女性，愣怔怔地说：“桂、桂花皮渣炒面……”

“骗人的吧，这哪有桂花味啊。而且桂花……咦，又甜又咸的，能好吃吗？”周超超低头去看盘子，盘子里就剩下几根面条，还有一点火腿丝，还有点不知道什么的淡淡的米白色的东西。

“不是桂花，是鸡蛋……”秦筱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是小微做的？”这时，许静及时开口，又不顾周超超嫌弃地撇嘴，硬给她塞手里一个玻璃杯，是她刚泡的绿茶。

秦筱筱忙点头，犹豫了一下解释道：“静姐，我是为了看店才没去那边吃的，刚才——”

她解释着为什么店里饭菜的味道这么大，边让她看今天的营业额。

许静正看着秦筱筱记的潦草账单，周超超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拍大腿：“小静你这小妹妹可以啊，有商业头脑。不过对面面馆儿真的那么好吃吗？”

秦筱筱猛地点头，星星眼地看着周超超——这姐姐真挺帅的，还叫静姐小静诶！

许静瞥她一眼，“你都大她一轮多了，还叫人家小妹妹。我这儿的人你可不能撩。对了，你不是还没吃饭么，走吧，去对面吧。”

周超超虽然觉得这面的味道挺香，但还是不满意道：“小静你也太抠门了，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就请我吃碗面啊？小不点，这面多少钱？”

第一次被人叫“小不点”的秦筱筱张了张嘴，“三十二。”

“天呐！快看看！大设计师、大工程师、人人都抢的大……唔，你别捂我嘴，我口红！”

周超超被许静捂住嘴，拖拽着去了对面。

秦筱筱怔愣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才想起来赶紧过去给姜月微介绍一下。她走时还不忘把盘子里那点都扒拉进嘴里，带着盘子就想跑过去。

·

姜月微刚和柳阿姨谈定了工资：“我能给的不多，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能整天在这里帮忙的话，我给你三千，再管两顿饭。后面如果我再想做早餐，你能来的话工资还会再加的。如果你只能早上或晚上下班来帮忙，我可以按次给工资。”

柳阿姨嘴都在微微颤抖，说不出什么话来，半天才嗫嚅着吐出一句：“你、你不嫌我年纪大？”

姜月微笑笑：“您这不是挺能干的吗？我奶奶比您大二十几岁，干活照样利索。不过你可不能像今天这样了，得按时吃药。”

柳阿姨拼命点头，说：“那我干，我今天就能干。反正我没事做，可以在这里干一天的。”

姜月微问：“那你孙女回来，不需要你照看了吗？”

柳阿姨腼腆地说：“她也大了，这次她爸妈接走她就是带她去玩，然后再拉她回去上补习班的。以后都不用我看了。”

姜月微点点头，让柳阿姨回去先收拾一下再来。柳阿姨不同意，又把刚才打扫的那身行头穿上了：“我看这会儿没有什么客人，先把地拖了。”

“那行吧，我先准备下午的菜。”

姜月微没拦着柳阿姨，只是让她悠着点，别再犯病。

今天中午来得人不少，今早起的那锅卤味都卖光了，姜月微不得不再放一些鸡蛋、豆皮和鸡腿什么的进去。

这锅卤水她是每天换的，但每顿都换成本还是太高了。她只需要再补一些盐和高汤，上午用到的料包可以再用一次，将卤水和新放进去的卤味尤其煮开几分钟，然后就能等着放凉，三分卤七分泡，关键还是得泡着才能入味。

做好这些后，姜月微又吊了一锅高汤。这次她直接急冻一下，让荤油快速析出。

看今天这样子，她还得多准备一些皮渣，到时候还能做些别的。

姜月微又和了一大团面，凉面得提前做出来，涂油摊开散着晾凉。

看这时间也就一两个小时，就会有附近的客人来吃晚饭了。

姜月微还不忘嘱咐柳阿姨明天去做个体检，毕竟干餐饮，她以后还想让柳阿姨做包子，肯定得有个健康证才行。

她这边叮叮当当地，也没听到隔壁的动静，等许静和周超超进来时，她也是听见柳阿姨带笑的声音，“菜单在墙上，您看看吃什么。”

柳阿姨不认识许静，倒是拿出了她以前做生意时的架势，笑脸迎客，也不管这客人是老是小、是男是女，反正来了都是客，顾客就是上帝嘛。

姜月微正在洗菜，转头看见许静时笑着打了个招呼。

周超超惊讶：“认识啊？”

许静小声和她说了一句，周超超脸色当即就变了。

其实她没说什么，就是提了一句姜月微在农庄给老爷子做面的事。

但周超超知道，许老爷子可是个吃主，他觉得行的，那这人手艺肯定错不了。

周超超看着墙上的水牌子，说：“她店里那个小妹妹吃的就是桂花皮渣炒面吧，老板，给我也来一盘。”

许静中午就喝了一杯咖啡，刚才闻到店里这炒面的味道也饿了，就顺便也给自己点了一份。

姜月微诧异，没想到许静和她朋友这个时间来是来吃饭的，歉意地说：“皮渣得用高汤煨一下，但现在高汤还冻着析油，您看换别的行吗？”

周超超愣了一瞬，“怎么个事儿，高汤还需要吸油？”

姜月微知道她误会了，说：“是想将高汤里的荤油静置析出。现在人们的油摄入过多，况且做面的时候，不论是汤面还是炒面拌面，都有步骤放油的，这样除了口感没那么厚腻，也是为了大家的健康。”

只别说大干朝了，往前个几十年，大家还拿油当宝贝，不是家家户户都吃得起的，能天天吃简直是神仙日子。

姜月微刚穿来时也没想到，现在的人们反而喜欢生吃蔬菜干烤肉，也就只撒一点盐，就像他们那个时候逃难吃野草似的。

只不过她和师父是没油和肉吃，现代人是视油和肥肉如洪水猛兽。

姜月微还是之前听荷叶说了她爸的事，才了解了想现代这些人得的“三高”。

上次给荷叶她父母做过一次番茄鸡蛋卤子的莜面窝窝之后，荷叶她爸爸也和她学了在家做，就是味道总是不像。他三天两头叫着向来吃，还是荷叶拦下了他，说面馆没上这个，他去了就是给添乱云云。

说起荷叶，姜月微也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收回散漫的思绪，姜月微又给她们推荐：“今天酸辣藕丝凉面也卖得不错，大家说爽辣好吃。”

周超超遗憾地说：“行吧，那里面有肉吗？我看你这儿还有卤味，给我来点。”

姜月微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刚卤上，还没进味。藕丝炒面里是有里脊肉的，我给您多放一些。”

许静擡手，“你就给她按正常的来就行。有什么什么清爽一点的，这蝴蝶四味凉面是什么？”

“这是给小孩子吃的。”

姜月微正想拿手机里的照片给许静看看，还没等她掏，许静就拍板了。

周超超已经很大：“就炒面里那么点肉丝儿，你打发叫花子呢！还有，小静你是不是和老板妹妹串通好了，她故意说这没有那没有，给你省钱呢？”

许静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挑了个眉，周超超立即闭嘴。

有客人来，柳阿姨也不用拖地了。她见姜月微要开始做面，就去帮她洗菜去了。

姜月微又捞了腌好的脆藕切丝，重新拿出里脊肉来切丝挂浆，放在一边腌制入味。

这个当口，她又赶紧抻了蝴蝶四味凉面的细面。这面要比炒面细一些，也要更劲道，所以需要现抻现煮，然后再过冰水。过完冰水不算，还要用热汤再浇一下。

姜月微做面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就是行家，周超超都忍不住坐在吧台桌边欣赏，想着许老爷子嘴果然够叼，一看就是练家子。

不过想想今天没能吃到那什么桂花皮渣还是遗憾，酸辣藕丝炒面听起来挺开胃的，可终究还是普通了些。这不就是泡菜么，谁没吃过啊。

她有不少时间在蓉城，最地道的泡菜都吃过，这个炒面想想也平平无奇。

许静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让她坐好，又去问姜月微有什么喝的。

姜月微正在用笊篱捞面，拿着笊篱的手得不断翻动，让面在笊篱里成团，这样才能将水份滤得更干，闻言指着那两个饮料大桶：“今天是小吊梨汤和核桃酪，都是冰饮，杯子在那边。”

许静听见核桃酪时有些意动，她也只有小时候喝过，以后再喝都不是那个味道了，去了国外更是难找正宗的核桃酪。

她正犹豫，周超超早就拿过两个杯子，“一样一杯，你喝不了我来，正好我都想尝尝。”

借着，她对姜月微说：“老板你家这核桃酪和小吊梨汤正宗吗？”

姜月微笑笑，坦然道：“不太正宗。这两样我都为了安搭配面特意调得稀了许多，尤其是核桃酪，已经不是酪了。”

周超超没想到她能这么实诚，也笑了。刚才听到不正宗时还想把杯子放回去，此时又觉得，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做的饮品应该也挺有意思吧。

姜月微没谦虚，“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酥”，可见这酪也并不是稀汤寡水的东西。

不过姜月微只收一元，又可以续杯，就当喝着玩了。

周超超将两杯饮料放在桌上，看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的许静问：“你真不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