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发现不对,
他手中的差事,虽是要务,却往往界限分明,
他能够调动的资源、能够施加影响的范畴,被无形地框定在一个范围内,
再难以像从前那样,轻易触及更核心的人事布局与战略决策,
康熙交办时语气平和,查验结果时也多有肯定,
但那种带着考校、磨砺,甚至有意纵容其培养羽翼的意味,消失了,
从前那些因着康熙有意抬举而主动凑近的官员,
如今态度依旧恭敬,却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他试图如过去那般,在一些关键节点委婉表达看法或推荐人选时,
得到的回应往往是恰到好处的为难,或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他不再是那个被默许、甚至被期待去与太子隐隐抗衡的“贤王”,
而更像一个被放置在合适位置、发挥特定作用的得力臣工,
更让他心底发凉的是,康熙对他私德的宽容度似乎降低了,
某次他因连续处理公务略显疲惫,在早朝时精神稍有不济,
便被康熙当着众臣的面,以“需节哀顺变,更当砥励精神”为由,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
这句话听起来是关怀,却更像是警醒,
并且,康熙似乎对他的一言一行,要求得更为规矩,
这种认知并非一夕顿悟,
而是在一次次细微的受挫、一幕幕谨慎的对比中,慢慢清晰起来,
如同原本以为只是浅滩跋涉,回头却惊觉潮水已悄然后退,
露出下方并非通往深海的航道,
而是一片被隔开的有限水域。
这日,他办完差事回府,独自坐在书房内,
夕阳余晖透过窗格,将他半明半暗的身影拉长,
他想起前几日,太子门下一位官员在与他共同办理某事时,那份虽然客气却底气十足的从容,
想起老三近日因修书得力而得到的一笔丰厚赏赐,
甚至想起老四那得了差事便心无旁骛、仿佛只知埋头苦干的背影,
乃至老九、老十在理藩院的得心应手,无所顾忌……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恐慌与不甘的颤栗,终于无法抑制地从脊椎窜起,
他看似回来了,看似重获青眼,看似一切照旧,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康熙再次给他机会,或许只是因为他还有用,
因为他背后还有需要安抚的势力,
因为他需要做一个慈父的姿态给天下人看,
但那份曾经或许有过的、将他视为某种可能的特殊期待与暗中扶持,
已经随着佛堂里那根布条,一道消散了。
他仍在局中,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琉璃隔开,
看得见中心的喧嚣与光亮,触摸到的,却只有自身的倒影与冰冷的屏障。
这种“看似拥有,实则失去核心”的落差,
比彻底的贬斥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处着力的慌张,
他攥紧了拳,指甲陷进掌心,
不行,他不能就此被定性,被边缘化,
郭络罗氏用命换来的松动,绝不能止步于此,
他必须找到新的办法,重新让康熙看到他的不可或缺,而不是仅仅可用。
夜色渐浓,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八贝勒府的书房里,灯火亮了一夜,
胤禩坐在黑暗中,
眼中由最初的慌张逐渐沉淀,化为更深的幽暗与算计,
这条路,他必须,也只能,继续走下去。ru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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