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头:“好,就依姑父的意思,元宵后启程。”
他顿了顿,又道,“朕去跟姑姑辞行。”
“不必了。”胡八郎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陛下尊贵,内子如今怀着身孕,体弱,受不起天子的辞别大礼。”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高凌心头泛起一阵凉意。
他知道胡八郎还在气他今日的算计,也知道这话里的刺,却无从辩驳。
他的确是用亲情绑了胡八郎,用商青青的安危压了他,此刻在胡八郎的冷语前,竟显得有些气短。
高凌沉默片刻,终究是站起身,对着胡八郎郑重地拱了拱手,声音低沉恳切:“有劳姑父,好好照顾姑姑。”
这一拜,没有君臣之分,只有晚辈对长辈的托付。
胡八郎没应声,只是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复杂,说不清是怨是责,还是别的什么。
陆文昭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对着胡八郎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洒脱:“胡兄,金陵再会。届时,定与你共饮三杯,畅聊天下事。”
胡八郎淡淡颔首,算是应了。
高凌最后看了一眼厢房的方向,那里有他最敬重的姑姑,有他此生最安稳的念想。
他攥了攥拳,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王虎紧随其后,路过胡八郎身边时,微微躬身,算是致意。
陆文昭对着胡八郎笑了笑,也转身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堂屋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院门外。
胡八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茶水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头那点烦躁。
厢房里,商青青正靠在榻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指尖轻轻摩挲着小腹。
听到院门外的车马声渐渐远去,她才松了口气,眼底却泛起一丝忧虑。
高凌一行人离去的脚步声渐远,春桃在厢房里陪着商青青坐了半晌,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寻了个借口起身:“小姐,我去看看院门有没有闩好。”
商青青正望着窗外的薄雪出神,闻言轻轻点头,没多问。
春桃快步走到内院的月洞门边,悄悄往外张望。
院门外的青石板路上,高凌一身银白皮裘走在最前,身姿挺拔如松,陆文昭紧随其后,青色道袍的下摆扫过积雪,步履悠然。
而落在最后的,是王虎。他一身玄色皮袄,肩上落了点碎雪,正阔步跟着前面的人。
许是冥冥中的感应,他忽然顿住脚步,猛地回头。
视线越过半开的院门,恰好与门后偷看的春桃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刹那,春桃像被烫到一般,慌忙想缩回身子,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看见王虎那双素来锐利如鹰的眼眸里,竟褪去了几分朝堂上的冷硬,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舍,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碎的涟漪,却又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