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忽然跳了一下。
养心殿偏殿里,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句通报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户部侍郎李寻安殿外候见”——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漾开了涟漪。
皇帝憔悴的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光亮,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一点实在的东西。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急切:“快宣!快宣他进来!”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侧身而入,随即又将那沉重的阴影关在身后。来人一身绯色官袍,浆洗得笔挺,在烛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他年约三十许,面容清俊,眉眼间与李寻欢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线条更显刚硬、端正,少了几分飘逸,多了几分持重。正是李寻欢的兄长,李寻安。
他步履从容,甚至带着一种文官特有的韵律,走到御前恰到好处的距离,躬身,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磬,每一个字都清晰沉稳:“臣李寻安,叩见陛下。”动作规范,一丝不苟,是多年翰林院熏陶出的风范。
“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一路辛苦。你且看看,谁来了?” 他手指向一侧。
李寻安这才直起身,目光顺着皇帝所指的方向转去。他的动作原本流畅而克制,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倚着桌案、脸色苍白、青衫上犹带暗痕的熟悉身影时,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震颤,从他挺直的脊梁瞬间传到指尖。他脸上那种属于官员的、训练有素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惊讶、担忧、难以置信,还有那被强行压抑了许久、此刻再也无法掩饰的、深切入骨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眼眸。
“二……二弟!”
这一声呼唤,带着明显的颤抖,冲口而出,什么官仪礼数,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抢步上前,双手猛地扶住了李寻欢的双肩,力道之大,让李寻欢微微蹙眉,却并未挣脱。
李寻安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脸上、身上扫视,掠过那缺乏血色的皮肤,掠过衣衫下隐约凸起的绷带轮廓,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沙哑和焦灼:“你的伤……怎么样了?重不重?为兄在任上接到京城剧变、父亲……父亲的噩耗,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一路上……一路上心焦如焚!父亲他……他……”
提到“父亲”二字,李寻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声音骤然哽咽,眼圈瞬间红了,一层水光在眼底迅速积聚。他们兄弟二人,自幼失怙,由父亲李慕白一手带大,亦父亦母,情感之深,非寻常父子可比。李慕白的死,对李寻安而言,是天塌地陷般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