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平的清秋,迅速将自己重新投入这座古都的文化脉搏之中。战争的创伤随处可见,断壁残垣,民生凋敝,但一种百废待兴的活力也在瓦砾间悄然萌发。
燕京大学虽复校,但元气未复,师资、设备、书籍都亟待补充。清秋未及多做安顿,便应容庚先生之请,挑起了协助重建国文系的重担。
她首先着手的是恢复教学秩序。许多珍贵的藏书在战乱中损毁或散佚,她凭借记忆和残存的目录,列出急需补购和征集的书单,利用自己在学界的影响力,向尚存的书坊、旧家以及南方的友人发函求购或求助。她也将自己在昆明期间坚持研究、修订的手稿和收集的资料无私地贡献出来,供同事们参考使用。课堂上的她,将八年离乱中的见闻与思考融入讲授,从西南少数民族的史诗到战时文学的救亡主题,她的“中国小说史”和新增的“现代文学思潮”课程,因其厚重的生命体验和开阔的视野,吸引了比战前更多的学生。
然而,清秋的目光并未局限于校园。战后北平,大量因战争失学、失业的女性处境尤为艰难。
她们中,有丈夫阵亡的遗孀,有家庭破产的闺秀,也有从各地流落至此、无依无靠的女子。
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责任感,让清秋无法对她们的困境视而不见。
她联络了北平几位一直坚持妇女工作的友人,如律师华群、社会活动家刘王立明等,共同发起成立了“北平妇女文化学社”。
学社的地点,设在一处租来的、略显破旧但空间宽敞的四合院里。清秋亲自题写了匾额。
学社的宗旨,并非简单的慈善施舍,而是“授人以渔”。清秋将其在昆明创办合作社的经验加以改良,结合北平的实际情况,开设了多种多样的培训班:
·职业技能班:聘请专业教员,教授打字、速记、簿记、护理、简易缝纫等当时社会亟需的技能。清秋强调课程的实用性,亲自审定教材,并设法与一些企业、医院、报社建立联系,为结业学员争取实习和就业机会。
·文化补习班:为因战乱失学的年轻女性提供基础的国文、算术、历史知识教育,帮助她们扫除文盲,为进一步深造或求职打下基础。
·艺术工坊:组织有一定书画、刺绣基础的女性和生活无着的艺专女学生,承接一些文具设计、书籍装帧、绣品制作等业务,让她们能凭借技艺获得收入。
·法律与权益讲座:定期邀请像华群这样的法律界人士,为女性讲解婚姻法、继承法、财产权等基本法律知识,提高她们的自我保护意识。
清秋不仅是学社的组织者,也是亲自的授课者。她每周都会抽出时间,为文化补习班的学员讲授国文课。
她不像旧式塾师那般刻板,而是用生动的语言,讲述文学中的女性形象,分析古典诗词中的情感世界,也介绍“五四”以来新文学中的女性觉醒。
她告诉这些大多出身贫寒、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女性:“识字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认几个字,更是为了明事理,开阔眼界,知道天地之大,知道自己的人生可以有不同于祖辈的选择。”
学社的运转需要资金。清秋除了投入自己的部分薪金和稿费,更多时候是凭借她的声望和口才,去游说一些开明的实业家、银行家,争取他们的捐助。
她也组织学社成员制作一些精巧的手工艺品、印刷一些诗画小品进行义卖。过程艰难,但她乐此不疲。看到那些原本眉宇间带着愁苦的女子,在学社里学到技能、拿到第一份靠自己劳动挣来的薪水时眼中绽放的光彩,清秋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
她的生活节奏比战时在昆明时更为忙碌。除了燕京的教学、研究和学社的事务,她还受邀参与了北平市政府的“文化重建顾问委员会”,为保护古都文物、恢复文化设施出谋划策。她再次投入到追索战时散佚古籍的工作中,这需要与各方复杂势力打交道,耗费心神。
冷太太看着女儿每日早出晚归,身形愈发清瘦,心疼地劝道:“秋儿,如今日子安稳了些,你也该顾惜些自己的身子,别太劳累了。”
清秋握着母亲的手,温和却坚定地说:“妈,正是因为这日子看似安稳了,才更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