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既无惊讶,也无愤怒,更无动容,只是如同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情绪失控的陌生人。
“金先生,”她打断了他,声音平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微哑,却清晰而疏离,“过去的事情,我早已忘了。你不必再提。”
她的冷漠,像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将金燕西所有酝酿已久的忏悔和哭诉都堵了回去,也将他彻底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他这才真切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几十年的光阴,更是无法逾越的、由不同选择造就的人生鸿沟。
今生她早他一步重生,今生的她早已走出了那片泥沼,走向了星辰大海,而他,却永远被困在了前世的愧疚与今生的落魄里,挣扎沉沦。
“我……我后来……过得……”金燕西还想诉说他的潦倒,他的悔恨,试图唤起她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
清秋却已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刚才在看的一本校样,语气淡漠而客气:“金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还有些文稿需要校对。就不多留你了。”
她甚至没有询问他的近况,没有一丝好奇。那种彻底的、发自内心的无视,比任何斥责和怨恨都更让金燕西感到绝望。他看着她拿起笔,旁若无人地开始在校样上标注,那专注的侧影,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他踉跄了一下,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头,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深深地、绝望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转身,蹒跚着离开了这间充满书卷气的屋子,消失在北平秋日萧瑟的街头。
清秋手中的笔顿了顿,抬起头,望向窗外。天空高远,几片梧桐叶悠然飘落。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心中亦无波澜。
前世的债,早已在烈火与重生中偿清。今生的路,是她一步一个脚印,凭风骨与学识走出来的。金燕西的悔恨,于她而言,不过是风中一丝微不足道的尘埃,落下,便了无痕迹。
她低下头,继续专注于眼前的校样。那里有她未竟的学术理想,有她与这片土地文化血脉的深深联结,有她充实而圆满的一生。
窗外,夕阳正好,将她满头银丝染成温暖的金色。她的传奇,无需任何人的悔恨来点缀,本身已是无可争议的、独立而辉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