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抉择时刻:孤影、密诏与最终的考验(1 / 2)

定鼎二十二年夏末,紫禁城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之中。朝会已停了三日,自那日乾清宫内震怒罢朝后,皇帝楚骁便将自己关在寝宫,除贴身内侍王瑾外,不见任何人。南北两线的战报依旧如雪片般飞来,内阁只能在值房内焦急地处理着日常政务,却无人敢就重大战略问题做出决断,只能将最紧急的奏报堆在通政司,等待那扇紧闭的宫门重新开启。

帝国的航船,在惊涛骇浪中,暂时失去了明确的舵令,只能凭借惯性,在越来越凶险的水域中颠簸前行。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扇紧闭的宫门,投向了门后那位正在经历着登基以来最艰难、最孤独时刻的帝王。

寝宫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阴郁。楚骁没有像往常一样批阅奏章,也没有召见任何臣工。他只是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坐在临窗的软榻上,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由宫内画师精心绘制的《靖朝寰宇全舆图》。从白山黑水的北疆冻土,到烟波浩渺的南洋群岛,从西域葱岭的起伏山峦,到东海之滨的万顷波涛,帝国的疆域壮阔无垠,用鲜艳的朱砂勾勒,象征着鼎盛与威严。

然而,楚骁的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几个地方:北疆叶尼塞河畔那个被标注为“镇西堡”如今旁边用蝇头小楷添了“陷落”二字的小点;西洋特尔纳特海岸那片尚带着硝烟气息的海湾;以及古里、旧港、安汶那些星罗棋布的港口标记。每一个标记,都代表着一次扩张,一次胜利,也伴随着持续的消耗、潜在的冲突和无数将士商民的血汗乃至生命。

他的手指缓缓拂过地图,仿佛能触摸到那些山川河流,能听到边关的风啸与海上的涛声。四十年了。从他还是个雄心勃勃的亲王,到如今坐在这孤寂的御座上,他带领着这个帝国,走过了怎样一条波澜壮阔又荆棘密布的道路?他推翻了前朝腐朽的统治,扫清了割据的群雄,击败了北方草原的威胁,又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海洋。他以为,只要够强,够决断,就能开万世太平,创不世基业。

可如今呢?地图上的疆域确实前所未有地辽阔,但维系这辽阔的代价,也越来越清晰地显露出来。朝堂上针锋相对、形同水火的儿子;南北两线同时燃烧、吞噬着国帑与将士生命的战火;朝野间日益明显的疲态与怨言;还有那隐约浮现、来自遥远西方的联合遏制阴影……这一切,都像无形的绳索,缠绕在他和他的帝国身上,越收越紧。

他想起了楚琙。那个从小就像他,果敢、锐利、充满征服欲的儿子。楚琙的眼睛里,永远燃烧着对未知世界的渴望,他的蓝图里,帝国应该是大洋的主宰,是文明的灯塔,用铁舰和黑金,驶向无尽的未来。这蓝图如此诱人,如此契合楚骁年轻时开疆拓土的雄心。可他也看到了这蓝图背后的东西:对“效率”和“目标”的绝对追求,可能导致的冷酷与牺牲;那急切的步伐下,可能被忽略的民生疮痍与内部撕裂。楚琙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无匹,但也可能伤己。

他又想起了楚琰。那个性情更像他已故皇后的儿子,沉稳、仁厚、心思缜密。楚琰的目光,总是更多地落在田亩赋税、河道工事、边民生计这些“琐事”上。他的奏对里,很少谈及开疆万里,更多的是如何让已有的州县更加富庶安宁,如何让边防稳固而不过度耗费。他像一块沉稳的基石,给人以安定感。可是,在这个弱肉强食、泰西诸夷竞相逐鹿四海的时代,仅仅守住基业,是否足够?过于求稳,是否会错失机遇,最终在别人的坚船利炮前黯然失色?楚琰像一道坚固的堤坝,可以防洪,但也可能困住奔流的活水。

手心是剑,手背是堤。他该如何选择?

王瑾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进来,看到皇帝对着地图出神的背影,那背影在灯火下竟显得有些佝偻和孤独。“皇爷,夜深了,用点汤,歇息吧。”

楚骁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王瑾不敢再劝,将汤碗轻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垂手退到阴影里。他知道,此刻的皇帝,需要的不是汤药,而是一个无人能给的答案。

楚骁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中央,那片用最浓重朱砂勾勒的、代表着帝国核心的“直隶”与“中原”区域。这是根基,是血脉所在。无论剑指向何方,堤防护卫何处,这里,绝不能乱,绝不能垮。

一个模糊的、近乎残酷的念头,在他疲惫却依旧清醒的脑海中,逐渐成形。或许,从一开始,他试图让两个儿子并存、让两种道路并行不悖的想法,就是一种奢望?帝国的航船,或许无法同时安装两台转向截然不同的舵机?也许…是时候做出取舍了。不是简单的二选一,而是一种…更为复杂,却也可能是唯一能避免帝国在剧烈内耗中解体的安排?

这个念头让他心如刀绞,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解脱的清晰。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那浓重的疲惫与迷茫,已被一种深沉的、下定决心的坚毅所取代。

“王瑾。”

“奴婢在。”

“研磨,备密诏用匣、朱砂、御玺。”楚骁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瑾心头剧震,不敢多问,连忙应声,以最轻最快的动作准备妥当。

楚骁走到御案前,提起那支沉重的御笔,蘸饱了朱砂。他没有立刻书写,而是沉思了许久,仿佛在脑海中反复推敲着每一个字的分量与后果。终于,他落笔了。笔走龙蛇,字迹凝重,在特制的密诏黄绫上,写下了一道将决定帝国未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命运的密旨。

写罢,他用印,将密诏仔细封入一个雕刻着龙纹的紫檀木匣中,上了三道只有他知道如何开启的机括锁。然后,他将其郑重地交给王瑾。

“此匣,暂存于寝宫秘阁,非朕亲命,任何人不得擅动,违者立斩。”楚骁的目光如冰,扫过王瑾。

王瑾噗通跪倒,双手过头接过那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木匣,声音发颤:“奴婢…谨遵圣谕!以性命担保!”

楚骁点了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去,传朕口谕。命靖海郡王楚琙,明日丑时三刻,于南苑武英殿东暖阁见朕。命理王楚琰,明日寅时正,于同一地点见朕。不得提前,不得延后,各自单独前来,不得令第三人知晓具体时辰与地点。”

王瑾记下,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这是最终的、分开的召见,是考验,也可能是…最后的交代。

丑时三刻,万籁俱寂。南苑武英殿东暖阁内,只点着一盏孤灯。楚骁换了一身墨色常服,坐在灯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楚琙准时到来,他依旧一身利落的劲装,腰佩长剑,即便在深夜被突然召见,眼中也没有丝毫困倦,只有锐利的光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撩袍跪倒:“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坐。”楚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开门见山,“南洋战报朕看了,陈璘打得很苦,但赢了。‘靖海级’战舰,证明了其价值,也暴露了不足。你之前要的后续建造与改进,朕可以准。”

楚琙精神一振:“父皇明鉴!此战虽险,却也让泰西夷狄和那些土邦见识了我朝水师新锐之力!只要后续舰只跟上,加快‘黑金’动力研究,假以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