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不会认错!这是沈文渊的笔迹!当年在巴县衙署,他见过无数次那清峻孤高的字迹。而这诗句,正是沈文渊呈上的诉状中,为湘娘辩白时所引的旧句!彼时,他曾暗赞此子才情,却又恼其不识时务。
陈执礼猛地攥紧那方手帕,丝绢柔滑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指痉挛。他脸色瞬间煞白,连退两步,脊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她是谁?!这帕子从何而来?!”他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
陈福气息愈弱,断断续续道:“就是……那位……穿白衣的……姑娘……她说……她说您见了……自然明白……她说……好多年了……等得……脚都冷了……”话音未落,他喉中发出一阵骇人的咯咯声,头一歪,再无动静。那只紧攥着陈执礼衣袖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陈执礼僵立原地,竟忘了去探陈福的鼻息。书房斥鬼、裂帛惊心、陈福呓语、夜半低笑……无数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最终汇聚成巴县公堂之上,湘娘那双绝望而清澈的眼睛,以及沈文渊被拖下去时,那一声声“冤枉”的嘶喊。
当年,那位权势滔天的豪强将一纸构陷湘娘与沈文渊“通奸”的状纸拍在他面前,证据链天衣无缝,幕僚师爷的“点拨”言犹在耳。他挣扎过,但最终,对仕途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选择了“秉公执法”,用那些伪证,判了沈文渊流放绝域,也间接将湘娘逼上了绝路。
他原以为,远走边塞,便能将这一切埋藏。却不想,这冤屈竟如影随形,跨越千山万水,在这虎峰书院,以如此诡异的方式,重新找上了他!
陈执礼低头,死死盯着手中那方丝帕。帕上的兰草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摇曳,带着湘娘的低泣和沈文渊的悲愤。这哪里是手帕?这分明是一纸血泪凝成的控状!是来自幽冥的索命符!
“物归原主……物归原主……”他喃喃重复着陈福临终的话,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一生以“正气”自诩,此刻却感到那苦心经营多年的刚正外壳,正在寸寸碎裂。他扶住门框,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暗沉下来,狂风卷着雪沫,狠狠抽打在窗纸上。虎峰书院,仿佛成了一座孤寂的坟茔。而陈执礼知道,这场人与鬼的较量,他已彻底陷入了被动。真相的帷幕,已被这只鬼爪,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裂口。
陈福死了。静悄悄的,除了陈执礼,无人知晓。而陈执礼的探因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