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晨雾尚未散尽,金銮殿的琉璃瓦却已被初阳镀上一层冷冽的金光,殿内肃穆的气氛里,藏着几分刚经历风波后的沉凝。陆家十年冤案终得昭雪,柳氏一党尽数伏法,抄家问斩的旨意刚传下时,殿外曾响起过一阵百姓的欢呼,可那欢呼声飘进殿内,落在楚雄的耳中,却半点暖意也无,只余下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脊背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龙袍上绣着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本该彰显帝王的威严,此刻却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群臣,那些曾经对他唯唯诺诺、俯首帖耳的大臣,此刻竟无一人再看他,目光尽数投向站在殿侧的楚飞,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敬佩与拥戴——那是对拨乱反正者的认可,是对公道正义的尊崇,更是对他这个帝王无声的疏离。直到此刻,楚雄才真正回过神来,自己失去的,从来不止是柳氏这一个臂膀,更是朝堂的信任,是百姓的民心,是身为帝王最根本的根基。
“陛下。”户部尚书赵镇江率先打破沉默,他身着青色官袍,一步步走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沉痛却坚定,“陆家忠良,蒙冤十载,陆老将军战死沙场却落得污名加身,陆氏族人流离失所,无数百姓受牵连受苦,这一切,皆因陛下当年偏听偏信柳氏谗言,失察误判所致。如今冤案虽沉冤得雪,柳氏党羽也已伏法,但朝廷的公信力早已受损,百姓心中的疑虑与怨气尚未平息,还请陛下下罪己诏,昭告天下,承认过错,以安民心,以正朝纲。”
“罪己诏?”楚雄猛地攥紧龙椅扶手,指节泛白,随即猛地一拍案几,龙案上的玉玺、奏折尽数震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双目圆睁,语气带着帝王最后的傲慢与不甘,“朕乃天命所归的天子,九五之尊,岂能向臣民低头认错?赵镇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逼朕!”
他的怒喝在殿内回荡,可阶下群臣却无一人畏惧,反倒有不少人挺直了腰杆,眼中满是不认同。秦岳将军一身铠甲未卸,昨日刚带兵查抄完柳氏府邸,身上还带着几分沙场的肃杀之气,他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震得人耳膜发颤:“陛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失察之过?当年若陛下能明察秋毫,不听信柳氏谗言,陆老将军何至于含冤而死,尸骨难安?陆贵妃何至于在冷宫中郁郁而终,至死都未能洗清污名?这些年,朝堂混乱,民不聊生,人心早已离散,如今若陛下执意不肯认错,不肯悔改,恐民心彻底背离,国将不国!”
秦岳的话音刚落,阶下群臣便纷纷附和,声音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向龙椅之上的楚雄:“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安民心,以正朝纲!”“陛下三思!”
那些声音里,有沉痛,有规劝,也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句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楚雄的心上。他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昔日里,这些人围着他阿谀奉承,恨不得将所有谄媚的话语都堆到他面前,可如今,他们眼中的奉承尽数褪去,只剩下指责与质疑,甚至还有几分冰冷的疏离。他想发怒,想下令将这些“以下犯上”的大臣尽数拿下,可抬手之间,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已无一人可以差遣——柳氏党羽被连根拔起,朝中权力已然更替,忠心于陆家、心怀公道的大臣占据了上风,连他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此刻都垂着头,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生怕沾染半点是非。
“你们……你们都想反了吗?”楚雄的声音渐渐嘶哑,没了方才的威严,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慌乱与绝望,眼眶泛红,看着阶下的群臣,仿佛在看一群背叛者,“朕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如此对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