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虽心中疑虑重重,但看着书生那笃定的眼神,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挣扎着起身,找出笔墨纸砚——这些是安哥生前偶尔记账所用,已蒙尘许久。
柳文清就着昏黄跳跃的灯火,铺开纸张,略一思索,便奋笔疾书。他的字迹矫健有力,结构严谨,绝非普通秀才所能有。信中,他条理清晰地陈述了红姐丈夫的冤情,指明了关键证据所在——后院古井中的尸骸与可能残留的兵符等物,并恳请县令暗中查证,勿要打草惊蛇,以免凶手狗急跳墙。言辞恳切,逻辑分明,直指要害。
写毕,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点火漆,就着烛火融化,仔细地将信封好,并未署名。然后,他将这封沉甸甸的信郑重地交到红姐手中。
“明日一早,我便要继续启程赴京。”柳文清的神色异常严肃,压低声音叮嘱,“待我走后,你务必设法,将此信秘密交到县衙张县令手中。切记!务必亲自交给他,或者交给他绝对信任的师爷、心腹家人,万万不可经由寻常衙役之手,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信的内容!否则,消息一旦走漏,非但冤情难雪,只怕你也会有杀身之祸!”
红姐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封信。那薄薄的几页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她看着书生清朗而坚定的面容,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触碰的希望。“可是……柳相公,你……你究竟是何人?一个赶考书生,为何……为何如此……”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卷入这天大的麻烦之中,又为何有这般把握。
柳文清微微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娘子只需知道,我与你一样,深信公道自在人心。至于我的身份……时机一到,你自会知晓。眼下,此事关乎你的性命和你夫君的沉冤昭雪,万望谨慎,依计而行。”
他的话语从容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种超乎常理的气度,彻底击碎了红姐最后的疑虑。她紧紧攥着那封信,仿佛攥着安哥复活的一线生机,攥着自己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五年了,第一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报仇雪恨并非痴心妄想。
这一夜,两人在这跳跃的烛火下又谈了许久。柳文清不仅详细交代了送信的细节和可能遇到的情况,更温言开导红姐,无论结果如何,都应珍重自身,不要再行那损耗生命的禁术。“安哥兄若泉下有知,必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他形销骨立,甚至赔上性命。”
他的话语像温暖的泉水,一点点融化着红姐心中冰封的角落。窗外,雨彻底停了,天色微明,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缝隙,艰难地渗了进来。
柳文清站起身,背起书箱,告辞离去。他的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挺拔而坚定,一步步走出七里驿,走向未知的前程。
红姐紧紧握着那封没有署名的密信,站在驿站门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五年来的绝望和死寂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圈希望的涟漪。尽管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她的眼中,重新焕发出一种复杂的光芒——那是期待、恐惧、坚定和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