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已经颁布,运动也已展开,但宇文邕的内心并未因此获得完全的平静。白日里,他展现给臣子的是果决和坚毅,但每到深夜,独自一人时,犹豫和自我怀疑便会悄然浮现。
这夜,他批阅奏章至深夜。案上堆放着各地送来的执行汇报:已还俗僧尼数目、充公寺产清单、改建寺院的计划...数字庞大,成效显着。但他拿起一份来自陇西的奏报时,眉头不禁皱起。那里有僧人抵抗,与官兵发生冲突,十余人伤亡。
他放下奏折,信步走到宫殿外的露台上,眺望整个长安城。往日此时,许多寺院应是灯火辉煌,诵经声隐约可闻,如今却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这景象让他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凉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宫中那个曾为母亲文宣太后设立的小佛堂前。这里曾经香烟缭绕,母亲每日在此诵经祈福。如今门扉紧闭,推开门,里面已是空空如也,只有那个曾经放置佛像的汉白玉台座还在原地。他抚摸着冰冷的台座,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往日的温度。
“母亲...”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母亲慈祥的面容。她信佛极笃,常对他说:“佛法慈悲,我儿当常怀仁心。”
夜深人静,宇文邕终于入睡,却睡得极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清晰的梦。梦中,母亲文宣太后泪流满面,痛心疾首地质问他:“我儿为何要毁我信仰?岂不知我在世时,全凭佛法才得内心安宁?你如今毁寺灭像,岂非让我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宇文邕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母亲失望痛苦的面容,心如刀绞。
“陛下!陛下!”内侍的呼唤将他从噩梦中惊醒。他发现冷汗已浸透内衣,母亲的话语仍在耳边回荡。
他挥退内侍,独自一人走入空荡的小佛堂,对着空神台喃喃自语:“母后,儿非为私心,实为国家大计。寺院占田夺户,僧侣不事生产,国家税赋日减,兵源匮乏。北方突厥虎视,南方陈朝未平,若国力不支,必生大乱。儿为天下苍生计,不得不行此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