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眉州,秦子瑜晓行夜宿,一路向北。他舍不得雇车马,全凭双脚丈量土地。渴了饮山泉,饿了啃干粮,入夜便寻最便宜的鸡毛小店住宿,有时甚至直接在路边的祠庙或好心人家的屋檐下凑合一夜。风餐露宿月余,人清瘦了不少,脚底也磨出了水泡,但眼神中的光芒却未曾黯淡。
这日,行至陕州境内。但见群山连绵,古道崎岖。天色向晚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乌云如墨,翻滚汇聚,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紧接着便是滂沱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秦子瑜猝不及防,瞬间被淋得透湿。他紧紧护住胸前的书箱,那是他最重要的家当。四顾茫然,只见前方密林深处,隐约露出一角飞檐。他心中一喜,也顾不得许多,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那里。
近前才知,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山神庙。庙门歪斜,墙垣斑驳,爬满了藤蔓。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庙内昏暗,蛛网密布,正中一尊泥塑山神像色彩剥落,面目模糊,蒙着厚厚的灰尘,更显破败凄清。唯有殿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偶尔划破天际的雷鸣,交织成一片喧嚣,反衬得庙内死寂异常。
秦子瑜寻了处稍微干燥的角落,放下书箱,长长舒了口气。他取出火折子,幸好用油布包着,尚未湿透,费力地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一小截蜡烛头。昏黄的烛光摇曳,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出他疲惫而潮湿的面容。
他正欲解开湿透的外衫拧水,忽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夹杂在风雨声中,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不似寻常野兽嚎叫。秦子瑜心中一凛,屏息细听,声音似乎来自神像后方。
是受伤的动物?还是……他心中掠过一丝对未知的精怪传说、对黑暗环境的本能恐惧。但旋即,母亲临行前那句“若遇他人危难,能帮便帮”的叮嘱在耳边响起,瞬间压过了那丝怯意。
他举着蜡烛,小心翼翼绕到神像后方。借着微光,只见一堆半湿的枯草上,卧着一团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那白狐毛色纯净无瑕,即使在昏暗中亦隐隐有光华流动,显然非同凡物。然而此刻,它却蜷缩着身体,剧烈颤抖,琥珀色的美丽眼眸因痛苦而半眯着,泪水不断滑落,打湿了脸颊的绒毛。它的腹部高高隆起,身下的枯草已被大片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它正处于难产的生死关头!
白狐察觉到有人靠近,勉力抬起头,望向秦子瑜。那眼神中,最初的警惕迅速被巨大的痛苦和绝望淹没,转而化作一种近乎人性的哀怜与哀求,仿佛在无声地祈求他的帮助。
秦子瑜从未见过如此灵性逼人的动物,心中震撼,怜意大起。他立刻放下蜡烛,轻缓地靠近,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说道:“狐仙莫怕,小生秦子瑜,途经此地避雨。略通医理,愿竭尽全力助你脱此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