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熙宁年间的钱塘县,得益于京杭大运河的漕运之利,商贾云集,市井繁华。深秋时节,运河两岸的枫叶染上一层酡红,与青砖黛瓦的民居相映成趣。吴承业便是这钱塘县里一位声名鹊起的商户,刚过不惑之年,靠着贩运茶叶与丝绸,积攒下偌大家业,成了县城里数得着的富户。
这日午后,秋阳煦暖,吴承业背着手,在南市新购的宅院前驻足打量。这宅子乃是前朝一位致仕官员所建,三进三出的格局,飞檐斗拱,气象森然。只是多年无人居住,门前石狮蒙尘,朱漆剥落,墙头探出几丛枯草,在秋风中瑟瑟抖动,平添几分寥落。然而在吴承业这等精明商人眼中,这破败景象却掩不住其根基的豪阔与用料的考究,更关键是那牙人报出的价格,竟比同等规模的宅院低了近一半,真真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老爷,这宅子……老奴瞧着,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身后传来老仆周福略带沙哑的声音。周福在吴家伺候了二十多年,头发已花白大半,此刻他皱紧眉头,压低了声音,“老奴方才在周边转了转,听几个老住户窃窃私语,说这宅子……不太干净。”
吴承业正沉浸在“捡漏”的喜悦中,闻言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哦?怎么个不干净法?无非是久无人气,积了些灰尘蛛网,翻新之后,自是窗明几净。”
“非是此意啊,老爷。”周福凑近几步,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神秘与惶恐,“那菜贩王五说,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个外地来的绸缎商,住了不到半年,好端端的,半夜竟失足跌进后院那方小池塘里淹死了。再前一任,是本县的一个书吏,据说是半夜突然发了狂症,拿起厨下的菜刀砍伤了发妻与幼子,最后自己一头撞死在院墙上……都道是这宅子风水有亏,或是……或是有什么‘东西’作祟。”
吴承业听罢,眉头微蹙,但随即舒展开来,嗤笑一声:“周福啊周福,你也是跟着我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怎也信这些市井愚夫愚妇的妄言?那绸缎商或是贪杯醉后失足,书吏本就心有郁结突发狂疾,与宅子何干?世间之事,巧合居多,岂可尽归之于鬼神?”他拍了拍周福的肩膀,语气笃定,“我心意已决,此宅位置佳,格局好,价格更是难得。我已请了最好的工匠,不日便动工翻修,定要让它焕然一新。”
周福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见吴承业神色坚决,深知自家老爷一旦拿定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只得将满腹忧虑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退到一旁。
吴承业办事雷厉风行,不出半月,宅院已是旧貌换新颜。斑驳的墙壁被重新粉刷,朽坏的梁柱得以更换,庭院中的杂草碎石清理一空,铺上了整齐的青石板。雕花的窗棂糊上了崭新的明纸,在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择定吉日,广发请帖,预备热热闹闹地办一场乔迁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