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口处的厮杀声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堡内每个人的神经。没等刘江下令,堡内的非战斗人员已自发冲向缺口后方,流民们扛着沙袋、拖着门板,脚步踉跄却不肯停歇;工匠们放下手里的铁锤,抄起铸炮时剩下的铁钎;账房先生推掉案上的账本,捡起墙角的菜刀,连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乡绅家仆,都跟着主人搬起了砖石。
“快!把这扇门板架在缺口后!再堆两袋沙子!”流民出身的王二吼着,和三个同伴一起,将一扇沉重的榆木门板扛到缺口后方三丈处。门板刚落地,就有清军的流矢射来,擦着门板边缘钉进土里,王二吓得缩了缩脖子,却立刻蹲下身,帮着同伴往门板后填沙袋。他的妻子三天前在炮击中被碎石砸伤了腿,此刻正躺在箭塔伤棚里,他心里清楚,要是缺口守不住,伤棚里的妻子、堡里的乡亲,都活不成。
街垒刚搭起半人高,缺口处就有两名刘家军士兵被清军砍倒,顺着斜坡滚了下来。正在搬运砖石的妇人们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冲过去搀扶,为首的是张奎的妻子春桃,她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的胳膊,额头上满是汗水,却顾不上擦。“快!把人抬到伤棚!”她喊着,和另外两个妇女一起,架起受伤士兵的胳膊往箭塔走。士兵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她们的粗布衣裳,春桃却像没察觉一样,脚步迈得又快又稳,她男人在缺口处拼杀,她能做的,就是守好后方,不让伤员没人管。
箭塔旁的伙房里,烟雾缭绕。五六个妇女围着两口大锅,正往锅里添柴,锅里的水早已沸腾,冒着白汽。“再加把柴!水要滚透!”老周的妻子王氏擦着额头的汗,手里拿着一把长柄木勺,随时准备接应。她的儿子是刘家军的斥候,三天前在夜袭清军炮阵时牺牲了,她没哭,只是把儿子的衣服叠好压在箱底,然后就扎进了伙房,每天烧滚水、煮草药,累得直不起腰也不肯歇。
突然,缺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清军的重甲步卒突破了赵忠残部的防线,往前推进了两步。王氏立刻舀起一瓢滚水,冲到箭塔底层的箭窗旁,朝着缺口方向喊:“前面的弟兄让让!”话音刚落,就见一名清军刚踏上街垒前的土地,王氏立刻将滚水泼了下去。“啊——!”清军发出一声惨叫,烫得扔掉手里的长枪,转身就往回跑,却被后面的同伴推了回来,正好撞上另一瓢滚水,浑身冒起白烟。
就在这时,堡内西侧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刘远拄着一根枣木拐杖,领着五名家仆,正吃力地搬运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刘远已年过花甲,头发花白,平日里连走路都要家仆搀扶,此刻却额角青筋凸起,双手死死抠着巨石边缘,每走一步,拐杖都在地上压出一个浅坑。他的锦缎长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沾满了尘土和草屑,早已没了往日地主老爷的体面。
“爹!您怎么来了?快回去!”刘江在缺口残墙后看到父亲,心里一惊,刚想派人去拦,就听到刘远的嘶吼声:“为了刘家!为了我儿!这堡是咱们的根,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