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们本想劝他,听到这话,反而咬着牙加了把劲,跟着刘远一步步将巨石往街垒挪。这石头是刘远家院子里的镇宅石,当年花了十两银子从山里运来,如今却要用来堵缺口。刘远的胳膊因用力而发抖,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巨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想起三天前,自己还在书房里抱怨儿子不该招兵买马,不该和清军硬碰硬,可当他看到堡内百姓扶老携幼躲进伤棚,看到士兵们浑身是血仍在拼杀,看到妻子偷偷把嫁妆当了换粮食,终于明白,这早已不是儿子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刘家堡、整个天下百姓的事。
离街垒还有两丈远时,一枚清军抛射的碎石突然从缺口上方飞来,像一道黑影,直砸刘远的左臂。“爹!小心!”刘江的喊声刚出口,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碎石击中了刘远的臂膀,他惨叫一声,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死死抓着巨石,不肯松手。家仆们连忙扶住他,只见他的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垂着,袖子瞬间被鲜血染红,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老爷!您受伤了!快回去治伤!”家仆们急得眼眶发红,想把他架走。刘远却推开他们,用没受伤的右臂指着街垒,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却异常坚定:“搬……继续搬!石头不能停!”
这一幕,被堡内所有人看在眼里。正在搬运沙袋的流民们停下脚步,望着刘远滴血的手臂和不肯松开巨石的手;伙房里的妇人们忘了添柴,眼里蓄满了泪水;连躲在伤棚里的轻伤员,都挣扎着爬起来,想冲过去帮忙。没人再说话,只有更急促的脚步声、更用力的呐喊声,流民们扛着沙袋跑得更快了,门板被牢牢架在街垒上;妇人们泼滚水的频率更高了,甚至把灶里的热灰也扫起来往下撒;工匠们拿着铁钎,守在街垒后,眼里满是决绝。
刘远被家仆搀扶着坐在一块青石上,左臂的疼痛钻心刺骨,可他看着眼前忙碌的人群,看着正在构建的第二道、第三道街垒,看着儿子在缺口处挥刀拼杀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带着血和泪,却透着一股释然。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只懂收租放贷的地主老爷了,他的命运,早已和这座堡垒、和堡垒里的每一个人,紧紧绑在了一起。
缺口处的厮杀声还在继续,清军的冲锋一波比一波猛烈,可堡内的街垒却越搭越高,人心却越聚越齐。这不是专业的军队防线,是由门板、沙袋、巨石和无数普通人的血肉筑成的屏障,是刘家堡最后的屏障,也是他们永不屈服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