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石午阳,又瞥见石午阳身后拼命使眼色的老鼠,眼神里的挣扎一闪而过。
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死死钳住大贵胳膊的手,那股紧绷的力气一泄,大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陈大勇没再看任何人,低着头,像一尊移动的雕塑,沉默地跟着石午阳走出了木屋。
屋外的晨光已经有些刺眼,空气里带着草木的清新,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两人走到稍远一点的空地,石午阳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陈大勇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此刻却写满疲惫的脸,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勇,要不……放了大贵吧。”
陈大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似乎并不意外这个提议,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石午阳,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理由?”
这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他身为军人的责任与铁律。
石午阳心中叹息,他知道陈大勇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台阶。
于是,他将刚才老鼠在门外所说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赵千户和大贵早就知道彼此的存在,大贵有过归队的念头;是秀姑的坚持才让大贵留在了十里墎;昨夜大贵在生死关头,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也要保护他们——他明明知道石午阳住在哪间小屋,却故意指了赵千户那间最显眼的屋子,把杀手的注意力引开……
“大勇,”
石午阳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自责,
“说到底,赵千户……他其实是替我挡了这一刀!要不是我们冒冒失失跑到十里墎赶集,引来了叶应祯,大贵他们一家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会有这飞来横祸?大贵他……夹在中间,已经尽力了!他最后……还想着保护我们几个的命啊!”
陈大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有插话,也没有反驳,只是那样站着,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午阳。
石午阳的话,像一把钥匙,正在艰难地撬动他心中那块名为“军法如山”的巨石。
石午阳看着陈大勇那副模样,知道他内心的煎熬。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另一个选择:“今天,我们得立刻动身去武冈,找杨武杨总兵!孙可望投降清狗的事,十万火急,一刻也耽搁不得!”
他看着陈大勇的眼睛,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理解,“大勇,你若是……若是实在放不下秀姑娘俩,你……可以留下。”
陈大勇依旧沉默。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布满老茧的双手。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说:“那……我去收拾行李。”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石午阳一眼,大步流星地重新走向木屋,背影显得异常沉重而孤独。
陈大勇重新进屋,没有理会任何人投来的复杂目光——曹旺的茫然,阿朵的不忍,秀姑和二妹那混合着恐惧和一丝渺茫希望的眼神。
他径直走向自己睡觉的那个草席,沉默而快速地开始收拾,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麻利。
曹旺看着陈大勇这反常的举动,又看看跟进来的石午阳,脸上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司令,大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