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荆棘玫瑰的凋零誓约(十八)(1 / 2)

贝纳尔抬手,指了指对面铺着天鹅绒软垫的座椅,声音沉敛:“坐下说。”

江衍依言落座,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头。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贝纳尔,语气恭敬却坚定:“大哥,我想过了,我还是想从政。”

贝纳尔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羊皮纸上洇开一小团墨渍。

他抬眼,目光落在江衍脸上,眉峰微挑,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疑惑:“怎么突然转了想法?”

江衍的睫毛轻轻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神色倏地添了几分落寞。

他的声音低了些:“我是为了早上那个草案而来的。”

“怎么说?”贝纳尔挑了挑眉。突然觉得差了点什么,扬声朝门外喊了一句,“安格斯。”

脚步声很快从门外传来,秘书安格斯躬身立在门口,笔挺的制服衬得他一丝不苟,语气恭敬得恰到好处:“大人有什么吩咐?”

“麻烦倒两杯咖啡。”贝纳尔说道。

“好的,稍等。”安格斯欠了欠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轴轻响的瞬间,江衍才缓缓抬眼,严肃认真的说道:“我想阻止这个草案的实施。”

贝纳尔愣了几秒,随即靠向椅背,修长的手指交叉抵在唇边,陷入了沉思。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有些审视的看着江衍。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江衍的嗓音平静无波,字句间没有半分犹豫。

恰在此时,门板被轻轻叩响。

安格斯躬身推门而入,银质托盘上放着两杯热气氤氲的黑咖啡,醇厚的香气漫过空气。

他将咖啡搁在两人手边,脚步轻缓地退了出去。

随着门扉合拢,贝纳尔俯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江衍面前。

文件顶端的签名栏里,赫然写着他们父亲的名字。

他的目光沉沉,带着点压力,逻辑清晰地抛出关键:“那你知道,这份草案,父亲也签字了吗?”

“我也知道。”江衍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声音平稳。

“既然你都知道,”贝纳尔向后靠去,指尖摩挲着腕间的手表,语气里没什么波澜,“你想怎么阻止?”

江衍身体微微前倾,手肘轻抵桌面,语速不快不慢,字句却带着一种缜密的穿透力:“哥哥,这个草案你也看过了。一旦通过,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强行压迫一个阶层,只会催生出隐秘的反抗组织。届时底层民怨沸腾,就很有可能会催生出大规模罢工与游行,工坊停摆,贸易停滞,税收会以断崖式下跌。而当国家经济陷入泥沼,这份法案的推动者,会成为所有人转移怒火的最佳替罪羊。”

贝纳尔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唇边终于漾开些许赞扬的弧度,淡淡吐出两个字:“继续。”

江衍目光笔直地迎上贝纳尔的视线:“父亲签下名字,或许是为了维护旧贵族秩序的表面稳定。但我们格雷索恩家族百年的地位,从来不止依靠权力的威慑,更仰仗着明智的统治与公正。难道你想当后世提起格雷索恩这个姓氏,想到的不再是荣耀,而是‘那个剥夺了工匠尊严的家族’吗?”

江衍话音落下,贝纳尔缓缓颔首,眼底流露出欣赏:“不错,这才像是我们格雷索恩家的人该有的眼界。”

他起身踱到落地窗前,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尖顶钟楼。

“当那座钟塔的钟声在一周后敲响第十下的时候,这份草案,就会正式成为法案。”

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江衍身上,语气严肃:“时间如此紧迫,你也要试一试吗?”

江衍立刻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微微躬身,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要。所以,我需要大哥帮我。”

贝纳尔抬眼,目光落在江衍坚定的脸上时,那份沉默寡言下的护短与周全,终于一点点显露出来。

他没说多余的话,只是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一枚刻着民生议事部徽记的徽章,扔给江衍。

金属徽章落在江衍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沉甸甸的。

“上议院民生议事部,议员。”贝纳尔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支持,“明日起,到部里报到。查账需要的人手、文书,还有历年律例条文,直接找安格斯。”

江衍握着徽章躬身致谢:“谢谢大哥!”

贝纳尔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回那份草案,语气淡得像风,却藏着明确的立场:“凡事做事留痕,别给人抓把柄,去吧。”

江衍离开之后,贝纳尔才缓缓收回目光,眸底那点难得的温和转瞬即逝,只剩深不见底的沉敛。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便见安格斯垂首等候在门外。

“大人。”安格斯上前一步,双手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递上,动作利落且恭敬。

方才那杯咖啡,本就是贝纳尔授意调取来访者近期行踪与开销的暗语。

贝纳尔接过文件,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记录。

当“南城”二字落入眼底时,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指节在那行字上轻轻点了两下:“他去南城待了多久?”

“回大人,约两小时。”安格斯垂眸应答,声音平稳无波。

“与沐恩见了面?”贝纳尔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在文件的开销明细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是的,大人。”安格斯的回答简洁精准,没有任何冗余信息。

贝纳尔终于抬眼,缓缓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字字透着深谋远虑:“派人看紧他,盯死他的行踪与接触的人,但记住,不要干涉,静观其变。”

“是,大人。”安格斯应声,躬身行礼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即刻去安排部署。

贝纳尔重新回到办公室,走到办公桌后,拿起那部嵌着黄铜纹饰的黑色电话,拨动着号码。

江衍出来之后找了路边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停留吃饭。

另一边,祝安已悄然抵达摩尔行会门口。

这座盘踞在中央大街尽头的建筑。

穹顶在阳光下里折射出刺目的光,廊柱上的浮雕繁复华丽,一砖一瓦都透着挥金如土的奢靡。

祝安抬眸扫过那块烫金的牌匾,眸光清冷如霜,没有半分停留,转身便绕向建筑后方。

她贴着斑驳的快步走,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被风吞没。

绕到小半圈时,一扇虚掩的窗户撞入视线。

窗沿离地不足两米。

祝安眸光微凝,迅速将裙摆扎起来。

她指尖扣住粗糙的墙面,借力一跃,轻盈地翻上窗沿,探头查看。

这里是一条直通大厅的走廊,两侧空荡荡的,连一根立柱都没有,别说藏身,稍有动静便会被人察觉。

一旦被发现,逃脱就困难了。

“姐,要不我来?”卿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祝安心头倏地一亮。

她毫不犹豫地翻身落地,足尖刚触到地面,便沉声道:“现在换。”

意识交接的瞬间,祝安只觉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

她踉跄着扶住冰冷的墙壁,脸色霎时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一个抱着一摞资料的男人转过拐角,看见扶墙而立的她,连忙快步走上前,语气满是关切:“小姐,您怎么了?”

卿安接管了身体,眉头轻轻蹙起,唇角却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声音软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我有些头晕……”

男人见她脸色惨白,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小姐,我先带您去休息室歇会儿吧?”

“麻烦你了。”卿安低低应着,垂着眼睫。

她任由男人搀扶着往前走,脚步虚浮。

余光却将位置信息一一记在心里。

休息室里光线柔和,男人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关切地问:“需要叫医生吗?”

卿安接过水杯,指尖微凉:“不用,谢谢你先生。我歇一会儿就好。”

男人点点头,转身便要去收拾方才放在桌子上的资料。

卿安眸色一凛,手腕倏然翻转,一枚银光闪闪的银针便如一道冷电,无声无息地没入男人后颈的穴位。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圆睁,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姐,这次我的穴位找对了吧?”卿安的声音里满是雀跃的骄傲,像讨糖吃的孩子。

祝安的笑声带着点无奈的轻扬,在脑海里响起:“对了,赶紧干活吧。”

卿安反手扣上门锁,俯身蹲在倒地的男人身旁,利落的在他身上翻找。

男人掉落的资料散在地上,最上面是一份密密麻麻的预算表,底下压着一张收购明细表。

卿安扫了两眼,那些繁杂的数字和条目看得她眼花缭乱:“姐,这些我看不懂啊!”

“拍下来,回去慢慢分析。”祝安的声音清冷平稳。

“好。”卿安一拍脑门,立刻从腕间的光脑里调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拍立得”,镜头对准纸面,咔嚓咔嚓连拍数张。

刚拍完,仪器的光屏上便弹出一行小字:是否立即进行数据验算比对?

“暂时不用!”卿安飞快摆手,指尖一划,便将所有影像文件一股脑塞进“拍立得”里。

她又在男人的衣兜里摸索,摸到了一枚刻着b-12字样的钥匙。

卿安立刻拿“拍立得”扫了一遍,这才将钥匙放回原处,又费力地把男人拖到沙发上,让他半倚着靠背。

把资料也塞回他怀里,伪装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遗漏痕迹,问道:“姐,接下来往哪走?”

祝安的声音迅速响起:“来时好像有间独立办公室,你去那里看看。”

“收到!”卿安应了一声,拧开门锁,窜了出去。

可刚拐过转角,她便硬生生刹住脚步,呼吸瞬间放轻。

那间本该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此刻竟传出几道压低的男声。

“你们到底把东西放哪儿了?”男人A的声音带着焦躁。

“就在这片区的档案柜里!十年前的旧资料,只有这里有存档!”男人b急声反驳。

“快点找!会长马上就要来开例会了,耽误了正事咱们一起被骂!”男人c的催促声里满是不耐。

卿安眸光一凛,指尖无声夹起第二枚银针。

“等等。”祝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别动手,跟着他们,跟着他们过去,把他们开会的内容录下来。”

卿安闻言,指尖一松,将银针收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跟在三人身后,趁他们推门进入会议室、注意力全在手上的资料上时。

手腕一扬,一枚纽扣大小的窃听器便精准地弹进了门内。

她迅速退到走廊转角,在光脑上按下录音键,光屏上跳出绿色的信号波纹。

“现在去会长办公室。”祝安的指令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好嘞!”卿安挑眉一笑,转身便朝着走廊深处潜行而去。

午后的日光穿过玻璃窗,在黑檀木办公桌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卿安贴着墙根闪身进来,反手扣上门锁。

“姐,真让你说中了!”她压低声音,目光已经钉在了办公桌中央,“这顶楼果然藏着会长的办公室。”

祝安清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喜欢把真正要紧的地方藏在最显眼的高处。既方便俯瞰全局,又能隔绝旁人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