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打湿了张良的素色布袍,马蹄踏过函谷关下的碎石路,发出“嗒嗒”的轻响。他勒住缰绳,抬头望了眼汉军大营的轮廓——连绵的营帐如蛰伏的巨兽,篝火在风中明明灭灭,巡逻兵的甲叶碰撞声随着夜风飘来,带着紧绷的警惕。身后的五名随从皆低着头,腰间的短刀藏在袖中,这是天策军与楚军暗语里的“活信”,若遇变故,便以刀刃传讯。
“来者何人?”营门校尉横矛拦路,火把照在张良脸上,映出他平静无波的眉眼。
“楚使张良,奉霸王令,求见汉王。”他解下腰间虎符,铜质的符牌在火光中泛着冷光,“烦请通报。”
校尉验过虎符,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入内通报。片刻后,营内传来一阵骚动,刘邦的谋士郦食其快步迎出,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张先生远道而来,汉王已在帐内备下薄酒,快请——”他的目光扫过张良身后的随从,看似随意,指尖却在袖中悄悄捏了个暗号,帐侧的阴影里顿时多了几道屏息的呼吸。
张良随郦食其穿过营区,故意放慢脚步,眼角余光飞快掠过两侧营帐:东边粮草营外有二十名精兵值守,比寻常营地多了一倍;西边兵器坊的火光格外明亮,隐约能听到打铁声,显然在赶制军械;巡逻队的步伐急促,每隔一刻钟便会经过主帐一次——刘邦看似待客,实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张先生别来无恙?”主帐内,刘邦起身相迎,他穿着锦缎常服,腰间却悬着佩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帐中炭火盆烧得正旺,映得他脸上的笑有些模糊,“自鸿门宴一别,可有三年了?”
“三年零两月。”张良答得精准,目光落在案上的酒壶——那是蜀地特产的荔枝酿,刘邦素来不喜甜酒,此刻却摆出来,显然是刻意示好。他顺势拱手:“霸王念及秦地未定,章邯残部仍在作乱,特命良前来,与汉王商议共分关中之事。”
“共分关中?”刘邦端酒的手顿了顿,故作惊讶,“霸王竟肯割地与人?”他示意郦食其添酒,酒液入杯的声响在帐内格外清晰,“张先生也知,我刘邦不过是个泗水亭长,能有今日全靠弟兄们捧,关中沃土,哪敢妄求?”
张良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汉王过谦了。霸王说了,只要汉王肯与楚军结盟,共击章邯,便以函谷关为界——关以东归楚,关以西归汉,赋税各取其半,军械互济。”他从袖中取出舆图,在案上铺开,朱砂笔在关隘处重重一点,“这是霸王的诚意。”
刘邦的目光在舆图上逡巡,指尖在“汉中”二字上反复摩挲,那里是汉军囤积粮草的重地。“章邯虽弱,却与雍王司马欣勾结,不好对付啊。”他话锋一转,突然笑了,“再说,霸王性情刚猛,今日分了地,明日若是反悔……”
“汉王多虑了。”张良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霸王亲书的盟约,已请三位诸侯作保,若楚军毁约,天下共击之。”他将竹简推到刘邦面前,竹片上的墨迹尚未干透,显然是临行前才写就的“新作”——真正的盟约早在昨夜就被天策军换了包,此刻案上的不过是份无关痛痒的幌子。
刘邦接过竹简,却不细看,反而举杯:“先喝酒,喝酒!”他仰头饮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张先生有所不知,我军中 retly 缺粮,怕是……”
“霸王已备下三万石粮草,此刻就在关外,”张良接口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只要汉王点头,粮草即刻入营。”他知道刘邦在试探楚军的底线,故意抛出诱饵——那些粮草本是天策军为防备饥荒储备的,此刻却成了钓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