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新野坚壁(2 / 2)

曹仁立马于残火之前,赤红的火光在他坚毅的脸庞上跳动,映得眸底一片暗沉。他翻身下马,马鞭在手中握得死紧,指节泛白,俯身用靴尖拨弄地上的灰烬 —— 火星子 “噼啪” 溅起,又迅速熄灭。看清被焚毁的粮草焦黑的残骸,以及地上尸首的数量,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文仲业…… 好胆色!好手段!”

徐晃亦翻身下马,目光扫过营寨侧翼被砍断的鹿角、翻倒的粮车,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周遭士兵听见,扰乱军心:“将军,文聘此举,看似劫粮,实则意在挫我锐气,乱我军心。观其行军、突袭之法,此人非是易与之辈,这新野,恐难一鼓而下。”

初战受挫,让曹仁彻底收起了速战速决的心思。他环视周遭地形 —— 新野城外多是平坦的开阔地,唯有西侧有片矮林,又看了看远处在晨曦中轮廓逐渐清晰的新野城墙 —— 城墙虽不高,却透着几分坚固,冷然下令:“传令!各营谨守寨栅,多设鹿角、拒马,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哨,防止敌军再次劫营。同时,征调附近民夫,砍伐西侧矮林的林木,全力打造云梯、冲车、井阑!我要将这新野,围成铁桶一般!”

次日,曹军不再急于进攻,而是铺开大规模的土木作业:工匠们赤着上身,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往下淌,滴在新伐的木材上,晕开深色的水渍;铁匠铺里 “叮叮当当” 的打铁声此起彼伏,火星子溅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又迅速冷却;云梯的木架在阳光下泛着新木的浅黄,冲车的铁制撞头被打磨得发亮,反射着刺眼的光。曹军游骑四出,马蹄扬起的黄土在官道上连成细线,他们手持马鞭,不时抽打马身,保持着疾驰的速度,严密监控着新野周边的一切动静,连一只飞鸟掠过都要仔细查看,试图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系。

新野城上,文聘与刘磐并肩站在城垛旁,看着城外曹军井然有序的行动,面色都更加严肃。城垛上的青砖被日光晒得发烫,刘磐的手按在上面,指尖传来灼热的触感,他握紧了拳,指节按得青砖上的灰层簌簌掉落:“曹仁这是要困死我们。”

文聘目光深邃,视线掠过城下曹军的工匠、士兵,又落在远处的粮营,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垛,节奏缓慢而沉稳:“困,未必能困死。他在等,等曹操主力赶来,也在等我军粮草耗尽、露出破绽。传令下去,加固城防 —— 将城根的土夯实,城上多备擂石、滚木、火油,火油要装在陶罐里,封好口。从今日起,轮番派遣小股精锐,夜间出城,骚扰其打造器械的工匠,袭击其巡哨游骑。他要围,我便让他不得安宁!”

于是,新野攻防战,并未演变成预想中的惨烈攻城,反而成了一场充满诡谲与机变的消耗战与骚扰战。白日,曹军的工程在继续,但进度时快时慢 —— 有时工匠刚安好云梯的横木,便见新野城头射来几支冷箭,虽伤不了人,却让工匠们吓得缩颈,进度顿时慢了半拍;夜晚,新野城中不时有死士缒城而下 —— 他们攥着浸过油的麻绳,绳索摩擦城墙发出 “沙沙” 声,落地时脚尖轻点地面,身体微蹲卸力,如鬼魅般潜向曹军营地。或是捂住工匠的嘴,匕首划过喉咙时只留一道轻响;或是将火油泼在刚成型的云梯上,点火后看着火焰 “噼啪” 窜起,才趁着混乱悄然退回;或是截杀落单的斥候,将尸首拖进草丛,只留下几滴血迹。

曹仁虽恼怒,却也不得不分派更多兵力用于警戒和反骚扰 —— 每座营寨的哨兵增至三倍,夜间还加派了巡逻队,大军推进的速度被大大延缓。文聘以其沉稳的指挥和果敢的反击,成功地将曹军这支锋利的先锋,牢牢地钉在了新野城下,寸步难进。

消息传回后方,正在缓缓南下的曹操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曹操正坐在案前,案上摊着荆州地图,手指捻着颌下的胡须 —— 胡须已有些花白,指尖能触到粗糙的毛糙感。他听着斥候的禀报,目光落在地图上 “新野” 二字,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文聘竟能如此…… 子孝和公明,竟被挡在了新野?” 随即,他手指在地图上轻点两下,眼神转为更深的决意,声音也沉了几分:“传令子孝,不必急躁,稳扎稳打。待我大军抵达,再看这文仲业,能坚壁到几时!”

而新野的烽火,也如同一声急促的警钟,敲响在荆襄大地的上空:襄阳城内,官员们听闻曹军被阻,却也知这只是暂时,恐慌愈发加剧,街头巷尾已有百姓收拾行囊,准备南逃;寿春的刘备,得知文聘拖住了曹仁,更加急切地召集谋士,商议如何趁机联合荆州势力;夏口的江东水师,将领们聚在船舰的舱内,看着荆州地图,眼中既藏着对曹军动向的担忧,也透出几分对荆州局势的不确定 —— 以及这不确定背后,暗藏的机遇。

北线的僵持,为整个荆州的命运,争取了短暂却又至关重要的时间窗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座在曹军重压下岿然不动的小小城池 —— 城墙虽染了尘土,却依旧坚固;城头那面 “文” 字大旗,在热风里猎猎作响,如同文聘的意志,不曾有半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