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顾青宇所料,一夜肆虐后,风雪在黎明前彻底止息。次日清晨,姜羡推开木屋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
天空是洗涤过的、清透的瓦蓝色,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将昨夜新积的、蓬松如糖霜的雪被照得耀眼生辉。远山近树,银装素裹,每一根枝条都包裹着晶莹的雪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空气清冽得带着丝丝甜味。
铲雪车已经清理了主路,但通往木屋的私家小径仍被厚厚的积雪封锁。顾青宇联系了当地服务,租用了一辆带有履带的越野车和专业的司机。离开前,他们一起仔细打扫了木屋,将炉火彻底熄灭,垃圾分类带走,仿佛不曾打扰过这片雪域的宁静。
回苏黎世的路上,车窗外是不断后退的、宛如童话世界的雪景。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温存而平和的氛围。没有多话,只是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者指向窗外某处特别惊艳的景色。昨夜壁炉前的对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分别不再充满不确定性,反而带着对下一次相见的清晰期待。
在机场,没有冗长的告别。顾青宇陪她办完登机手续,一直送到安检口。
“路上小心,”他将一个纸袋递给她,“苏黎世机场买的,黑巧克力,路上吃。”
依旧是细致妥帖的关心,却不再令人感到负担。
“谢谢。”姜羡接过,看着他被机场明亮光线勾勒出的清晰眉眼,“你这边项目收尾也顺利。”
“嗯,处理完最后一点,过两天也回去。”他点头,顿了顿,伸手,很自然地拂了一下她脸颊边的碎发,指尖温热,“到了发个信息。”
“好。”姜羡应道。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平常的叮嘱。但在经历了雪山木屋里毫无保留的亲密后,这种克制的告别方式,反而更显得珍重——他们将那份温暖妥帖地收好,带着它回到各自的生活,而不是在分别的关口肆意挥洒。
“进去吧。”顾青宇收回手,朝她笑了笑,笑容在机场喧嚣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温润笃定。
姜羡点点头,转身走进安检通道。一次也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到她身影消失。
飞机起飞,舷窗外连绵的雪峰和湛蓝的湖泊逐渐缩小,最终被云层遮蔽。姜羡靠在椅背上,戴上眼罩,却没有立刻入睡。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木屋壁炉前他手指的温度,唇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雪地里那个清冽而炽热的吻。但更多的,是一种从心底深处弥漫开的、安稳的暖意。不是沸腾的激情,而是如同冬日暖阳般,持续而恒定的温度。
他们找到了一个彼此都舒适的节奏和距离。这比任何轰轰烈烈的承诺,都更让她感到踏实。
回到京北,依旧是熟悉的、带着淡淡尘嚣的空气。公寓里一切如旧,只是窗台上的绿植在黎晴的照料下显得愈发精神。姜羡放下行李,打开窗户,让清冷的空气流通进来。
手机适时亮起。顾青宇的信息:「到了?」
「刚进门。」她回复,附带一张窗台上绿意盎然的照片。
「那就好。绿萝长得不错。」他回得很快,紧接着又一条,「这里刚结束最后一场会议,明天签完字就可以收工了。」
「顺利。等你回来。」姜羡打字,发送。
对话自然流畅,带着日常的暖意,却不再有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或沉重的期待。仿佛雪山的几天,不仅洗净了风景,也理顺了某些心绪的脉络。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重新步入正轨,却又与之前有些许不同。姜羡开始认真筛选实习机会,目标明确地投向几家与前沿科技或文化产业深度结合的投资机构或研究部门。她的简历因为出色的论文、京北大学的光环,以及“云瞻资本特邀观察员”的经历而备受青睐,面试邀请接踵而至。
顾青宇回国后,两人恢复了见面。但频率并不密集,更像是一种高质量的、彼此都珍惜的相聚。有时是一起吃顿安静的晚餐,聊一聊各自工作中的见闻与思考;有时是去看一场小众的电影或展览,结束后在咖啡馆里分享观感;偶尔,他也会来她的公寓,她做饭,他打下手,然后一起看一部老电影,或者只是各自看书,共享一室静谧的时光。
他们不再刻意规划遥远的未来,也不再执着于定义关系的“进度”。在一起时,专注而投入;不在一起时,各自忙碌,却又会在闲暇时,自然地分享一片有趣的云,一首好听的歌,或者一句突然冒出来的感悟。
黎晴某次终于忍不住,在宿舍里悄悄问姜羡:“羡羡,我怎么觉得你和顾学长现在……比以前那种‘模范情侣’的样子,反而更……嗯,更那个了?”
“更哪个?”姜羡从书中抬头,好笑地问。
“就是更……像真的在谈恋爱?”黎晴努力形容,“以前觉得你们特别好,但好像好得太标准了,现在嘛,感觉更放松,更……有烟火气?”
姜羡笑了笑,没否认。或许吧。剥去了那些关于“未来”的沉重外衣,剩下的,是更本真的吸引、更舒适的陪伴和更自在的相处。这大概就是顾青宇所说的“简单”,也是她所珍视的“真实”。
天气渐渐回暖,路边的积雪化得只剩下零星脏污的冰碴,湿漉漉的地面映着初春淡薄的阳光。融雪的季节,空气里有一股万物复苏前蠢蠢欲动的气息。
这天下午,姜羡刚结束一场颇为顺利的最终轮实习面试,从CBD的高楼里走出来。春风拂面,已带了些许暖意。她心情不错,拿出手机,想给顾青宇发条信息,分享一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