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刚才那位“同伴”。辣汤池里空荡荡的,只有辣椒和蔬菜在缓缓起伏。水面平静,根本不像刚刚有人离开的样子。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秋风更冷。是我产生幻觉了?
走进淋浴区,拧开热水冲刷身体。水流过皮肤,带来的是更加强烈的灼痛,仿佛淋的不是水,而是滚油。我低头看去,皮肤一片通红,像是被严重晒伤,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预想中的红肿起泡,只是红,一种均匀而诡异的、深入肌理的红。用沐浴露使劲搓洗,那红色丝毫未减,那灼痛也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擦干身体,穿上衣服,那感觉更糟糕了。柔软的棉质衣物摩擦在皮肤上,竟像是粗糙的砂纸在打磨,每一步都伴随着火烧火燎的疼痛。我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度假村,开车回市区的路上,方向盘握在手里都觉得滚烫。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脱掉衣服,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检视自己的身体。镜子里,从脖颈到脚踝,皮肤都呈现出那种均匀而刺目的红色,像刚出锅的龙虾。触摸上去,体温似乎正常,但内部却清晰地传递着被烈火炙烤的痛楚。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凑近镜子,在左肩胛骨的位置,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暗红色的、边缘模糊的印记——那形状,像半片漂浮的辣椒。
我用冷水冲洗,用冰块敷,甚至涂抹了治疗烫伤的药膏,全都无济于事。那灼痛是内在的,仿佛已经渗透进了骨髓,与我的神经系统缠绕在了一起。
疲惫和逐渐加剧的不适最终压倒了我。我倒在床上,身体内部的灼烧感让我辗转难眠。意识模糊间,那翻滚的红油汤池又一次出现在眼前,那些辣椒、茄子、白菜,不再是静止的蔬菜,它们在浓稠的汤水里伸展、扭曲,像是某种怪异的海洋生物。而那个在池边一闪而过的僵硬身影,似乎就站在我的床尾,静静地“看”着我。
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却陷入了更深的梦魇。我梦见自己在一片无边的红色原野上奔跑,脚下不是土地,而是粘稠滚烫的辣油。天空是暗红色的,压得很低。远处,一口巨大无比的鸳鸯锅矗立在地平线上,锅沿站满了模糊不清的黑影,它们寂静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而我,就在那口巨大的辣锅里,不停地奔跑,皮肤在融化,骨头在发出被煎熬的吱嘎声……
猛地惊醒,窗外天光未亮。浑身的灼痛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如同有无数烧红的炭块在皮肤下缓慢移动。我颤抖着打开床头灯,撸起睡衣袖子。
手臂上的红色,似乎比睡前更深了,那是一种接近于凝固血液的暗红。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在那片暗红之上,肩胛骨那个辣椒形状的印记旁边,隐隐约约,浮现出了另一块模糊的、紫黑色的斑块。
那形状,像极了半片被煮烂的茄子。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睡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源于一种彻骨的恐惧。我泡进去的,到底是什么?那鸳鸯锅里,煮的真的只是辣椒和蔬菜吗?而我,陈默,这个自作聪明的猎奇者,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这锅“汤”里,一个正在被慢慢“煮熟”的、新的配料?
灼痛在皮肤下跳跃,如同无声的狂欢。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那黄历上宜于安葬的日子,或许,真的是为我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