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总是带着股煤烟味，把泰晤士河两岸的船帆染成灰黑色。这天清晨，圣保罗大教堂的钟声刚敲过七下，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就聚集在教堂外的广场上，为首的是个白发老者，手里举着本《圣经》，声音嘶哑却坚定：“……你们既听见真理的道，就是那叫你们得救的福音，也信了基督，既然信他，就受了所应许的圣灵为印记。”

他突然把《圣经》高高举起，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其中不乏扛着货箱的码头工人，还有几个穿着绸缎马甲的商人——他们袖口沾着蔗糖的甜味，那甜味里藏着无数非洲人的汗与血。

“可你们用锁链锁住的，也是基督的子民！”老者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雾都仿佛都散了些，“安哥拉的太阳下，他们的孩子被从母亲怀里抢走；塞内加尔的沙滩上，他们的骨头堆成小山——这些难道不是上帝眼中的羔羊？”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胖商人忍不住反驳：“神父，话不能这么说！没有黑奴，哪来的棉花、烟草？伦敦的纺织厂要停工，国王的国库要空一半——这可是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就该用罪恶奠基？”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挤到前面的是个穿学生制服的青年，手里攥着本小册子，封面上印着“废奴宣言”四个烫金大字。他是威廉·威尔伯福斯的追随者，刚从剑桥大学毕业，专程来伦敦推动废奴运动。

“上个月从利物浦港出发的‘希望号’，你们知道甲板下塞了多少人吗？”青年翻开小册子念道，“三百二十七个黑奴，挤得连转身都难，航程过半就死了八十六个，尸体直接扔海里喂鲨鱼——船长在日志里写‘损耗正常’，这正常吗？”

胖商人的脸涨成猪肝色：“那是意外！海上航行哪有不死人的……”

“不是意外，是谋杀！”青年把小册子举得高高的，“这些数据来自船长的航海日志，来自医生的记录，来自那些还有良知的水手的证词——欧盟的军舰护航时，难道没看见过海里漂浮的镣铐？”

这话戳中了要害。人群里有个穿海军制服的士兵，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勋章——他曾在护航舰上服役，深夜值勤时确实见过磷光闪闪的海面下，有东西在反光，长官说那是“没用的垃圾”。

“我见过。”士兵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有个小女孩，看着也就十岁，从船上跳下去了，手里还攥着朵非洲菊。海水把她的裙子泡得鼓鼓的，像只白鸟……”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勋章摘下来，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