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营的木栅栏上还挂着半融的冰棱,阳光斜斜照上去,折射出冷而亮的光。我踩着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走到仓库前,伸手敲了敲堆得齐整的火油弹木箱——厚重红漆下传来瓷罐碰撞的闷响,像某种蛰伏的兽鸣。苏沐清跟在身后,铜炉的热气熏得她睫毛上的雪粒簌簌掉落,在月白狐裘上洇出细小的湿痕。
“火油弹的引信浸了三倍松脂。”她伸手抚过木箱上的铜锁,锁孔里塞着苏家特制的防冻蜡,“匠人说,哪怕埋在雪堆里半个时辰,划根火折子就能燃。”我点头,指尖掠过箱身的“苏”字印记——那是她特意让人烙的,防的就是有人调换。风卷着雪末扑过来,我替她拢了拢狐裘领口,指腹不经意碰过她发烫的耳尖:“倒是细心。”她别过脸去,耳尖红得快滴血:“不过是怕……怕你布置的局白费。”
帐帘突然被掀开,源影的亲卫小陆裹着灰布棉袍冲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殿下!周先生的家人到了镇北关,夫人抱着小公子在暖帐里等,说、说要见您。”我接过他手里的纸条——是苏沐清写的地址,西巷第三户,门上挂着竹帘。指尖摩挲着纸条边缘的褶皱,我抬眼望向远处的雪线:“请周先生来粮草营,就说……我有他母亲的药。”
周玄清进来时,青布衫的袖口还沾着雪,他攥着衣角站在炭盆边,像株被霜打蔫的草。我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姜茶温着。”他犹豫再三才坐下,双手捧着茶盏,指节泛着青白——显然在雪地里等了许久。“夫人的风寒可好些?”我开口,他的手抖了一下,茶汁溅在袖口:“殿、殿下怎么知道内子……”“我让人接她来的,自然要问。”我从袖中掏出瓷瓶,推到他面前,“丹鼎门的驱寒散,每日一钱,用温酒送服,三服便好。”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指尖颤巍巍抚过瓶身的丹鼎纹:“殿下,我……我对不起您!”“先喝口茶。”我打断他,将吴敬忠的供词摊在桌上,“天衍宗给你的‘续命丹’,其实是慢性毒——三个月后,你母亲的寒毒会发作得更厉害,他们要的不是你的效忠,是你的命。”他抓起供词,指腹用力得泛白:“我、我知道!可我没办法——我儿子才三岁,他们说要是我不照做,就把他扔到冰湖里……”“所以你就帮他们传消息?”我抽出另一张纸,是从吴敬忠身上搜出的密信,“你看,这上面写着‘事成后,除周玄清满门’——他们连你三岁的儿子都不放过。”
他的肩膀猛地垮下来,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墨字:“他们、他们居然……”“你是个聪明人,该懂选哪边。”我往前探了探身子,声音放得柔和,“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跟着天衍宗一起死,要么跟着我活——我保你家人平安,让你儿子进帝京太学,你母亲能住暖房,喝参汤。”他抬头,眼睛里全是水光:“殿下,您真的肯信我?”“信不信要看你。”我指了指窗外的干草堆——那是引火的饵,“天衍宗的人三天后会夜袭,我要你传个假消息:说粮草营今夜换班,只有二十个守卫。”
他攥着袖口的手慢慢松开,突然“噗通”跪地:“殿下,我愿效犬马之劳!”我伸手扶起他,指尖碰到他冻得发僵的手臂:“起来吧,以后你是我的人——要是敢反,我断不会留你。”他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块刻着符纹的木牌——是天衍宗的“玄机子”令牌,“这是他们的联络符,我现在就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