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归途与盟誓(1 / 2)

返程的路走得格外慢。

车轮碾过官道上的碎石,发出有规律的辘辘声。易玄宸靠坐在马车内,胸前的箭伤已愈合成淡粉色的新肉,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凌霜坐在他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古剑的剑鞘,目光落在车窗外向后掠去的田野上。

靖王之乱平定已过了七日,京城仍能闻到淡淡的焦土味。

“还疼吗?”凌霜忽然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易玄宸摇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指腹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彩鸾的眼泪很管用。”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只是当时看你被邪祟附身的样子……”

他没有说完,但凌霜懂。

那日靖王秘密据点里,邪祟的黑气缠上她的瞬间,她看到易玄宸眼中几乎碎裂的光。那是比箭矢穿透胸膛更深的痛楚——是以为要再次失去她的恐惧。

“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了。”凌霜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妖魂与骨血彻底融合后,我对邪祟的抵御强了许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彩鸾的力量越强,我越能感觉到寒渊深处那些东西的躁动。”凌霜望向马车行进的方向,那是寒渊所在的西北方,“魔念的本源是欲望。靖王的欲望被掐灭了,可这世间还有千千万万个‘靖王’。”

易玄宸沉默片刻,忽然问:“霜儿,你累吗?”

这问题来得突兀。凌霜怔了怔,想说不累,想说这是她的使命。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有时候会。不是身体累,是这里——”她指了指心口,“总觉得有根弦绷着,不敢松。”

马车驶过一片杨树林,斑驳的光影在两人脸上跳跃。易玄宸松开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玉簪。

通体莹白,簪头雕刻成展翅的彩鸾形状,羽翼的纹理细腻到能看清每一根绒毛。最奇妙的是,在阳光下,那彩鸾的眼中会流转出淡淡的七彩光晕——是南疆彩鸾圣树的光芒被封存其中。

“这是……”凌霜愣住了。

“从南疆回来后就请人雕的。”易玄宸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用的是圣树下埋了百年的暖玉。彩鸾守护者说,这玉能温养神魂,与你本源相合。”

他没有递给她,而是抬手,轻轻簪进她简单的发髻里。

动作笨拙而生疏,指尖碰到她鬓边的碎发时,微微发颤。

“我一直想给你。”易玄宸看着她,目光深得像要把她刻进眼底,“不是谢你救命之恩,也不是履行什么婚约。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是凌霜,是烬羽,是守渊人还是彩鸾领袖——”

他停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马车忽然颠簸,玉簪在她发间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

“是因为我爱你。”易玄宸终于说出口,字字清晰,“从很多年前,在寒渊边第一次看见那个浑身是伤却不肯哭的小姑娘时,这颗心就没再属于自己。”

凌霜的呼吸停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胸腔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许多画面在眼前飞掠——寒渊边他递来的馒头,雪夜里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京城大火中他嘶哑的呼喊,地心深处他说“若你消失,我也不会独活”的决绝。

还有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近乎笨拙的真诚。

“所以,”易玄宸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等回到守渊村,我们成亲吧。不是交易,不是盟约,只是因为我想与你共度余生。清晨醒来第一个看见的是你,黄昏归家时等在村口的是你,寒渊再有震动时并肩而立的是你。”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当然,你若不愿……”

“我愿意。”

凌霜打断他,声音有些发哽。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触手温润,像他掌心的温度。“我只是……有点意外。”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经历了这么多,我以为你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正是经历了这么多,才非说不可。”易玄宸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挨过箭,碎过,又因为你拼回来了。我不想再浪费任何一天。”

马车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车夫扬声说前方有处废弃的驿亭,是否要歇脚。

两人对视一眼,凌霜点头:“就在那里过夜吧。”

驿亭很旧了,瓦片缺了几块,露出椽子。但梁柱还算结实,能遮风。易玄宸生了火,凌霜从行囊里取出干粮和水,两人围坐在火堆旁,一时无言。

火焰噼啪作响,映得人脸上光影跳跃。

“成亲后,”凌霜忽然开口,“我想在守渊村办个学堂。”

易玄宸抬眼看她。

“教孩子们识字,也教他们守渊人的历史,教他们如何分辨欲望、引导欲望。”凌霜拨弄着火堆,火星子蹿起来,又落下,“石碑上说,守渊人的使命是引导而非压制。我想,最好的引导,是从小开始。”

“好。”易玄宸毫不犹豫,“我帮你。”

“你也要教。教他们习武,强身健体,也强心志。”凌霜想了想,“还有,我想请彩鸾守护者定期来村里,让孩子们了解南疆,了解这世间的生灵万物。守渊人守的不只是寒渊,更是人与万物共存的平衡。”

她说这些话时,眼中跳动着比火焰更亮的光。易玄宸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

“笑什么?”凌霜莫名。

“笑我何其有幸。”易玄宸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能遇见这样的你,能陪你做这样的事。”

凌霜脸一热,别过脸去:“油嘴滑舌。”

“只对你。”易玄宸认真道。

夜色渐深,两人在驿亭里铺了简单的铺盖。凌霜躺下时,听见易玄宸在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她睁着眼看头顶破败的椽子,月光从瓦缝漏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斑。

成亲。

这个词在她舌尖滚了滚,生出一种奇异的暖意。不是少女时对风花雪月的幻想,而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后,对寻常日子的渴望。晨起耕作,黄昏炊烟,学堂里的读书声,寒渊边的巡视——这些琐碎的、安稳的画面,忽然有了具体的形状。

她侧过身,借着月光看易玄宸的睡颜。他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还惦记着什么。凌霜伸出手,指尖悬在他眉心上空,终究没落下去。

只是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易玄宸的眉头舒展开了。

三日后,守渊村。

村民们早得了消息,村口乌泱泱站满了人。见马车驶来,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守渊姑娘回来了”,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孩子们冲在最前面,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老人们拄着拐杖,眼里含着泪光。青壮年们自发站成两排,让出一条通往村中心的路。

凌霜一下车,就被这阵仗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