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长城?”朱元璋咀嚼着这四个字,眉头微蹙。筑墙御敌他懂,这“绿色”与“长城”相连,便有些费解了。“植树造林,与江山永固何干?莫非是学秦皇筑直道,以林木荫蔽行军?”
得,必须结合朱元璋的知识结构才能说明白。
“陛下,此事关乎我华夏一条千年大动脉的安危——黄河。”王卓的神情严肃起来,“后世总结黄河治理,核心要义在于‘治黄先治沙’。黄河之水,其浑浊根源,九成以上的泥沙,皆来自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
朱元璋微微颔首,黄河水患是他心头大患之一,黑山峡工程正是为此而建。但他并未深究过泥沙的具体来源与成因。
“陛下可曾想过,”王卓抛出一个问题,“为何自赵宋以降,黄河水患之频繁、危害之剧烈,远超汉唐等前代?”
“嗯?”朱元璋眼神一凝,“为何?莫非与西夏有关?”他敏锐地抓住了“宋”这个时间节点和西北方向。
“陛下圣明,正是西夏!”王卓肯定道,“西夏之患,不止于军事边衅,牵制宋朝无法全力对辽。更深远且致命的,是其对河套及周边地区的过度开发。百年立国,兴建宫室城池,百姓做饭取暖,戍军屯垦伐木……持续百年的林木砍伐与农耕扩张,严重破坏了当地植被。失去草木根系固着的黄土,在风雨侵蚀下滚滚入河。黄河泥沙含量自此剧增,河道淤塞加速,水患自然愈演愈烈。此乃人祸加剧天灾之明证!”
朱元璋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他通晓史册兵事,却从未从这“生态”角度审视过一段政权的存续与一条大河的命运之间的关联。“竟有此等关节!怪不得……怪不得…元末黄河水患频发,脱脱执意强征民夫修治黄河,惹得天怒人怨,‘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原来这黄河之害,根子上竟有百年积弊!”
“陛下明鉴。”王卓趁势将话题引回当下,“如今黑山峡大坝兴建,可调控中下游水量,暂解燃眉之急。然欲求黄河长久安澜,必须正本清源,在黄土高原大规模植树种草,固土保水,从源头减少泥沙下泄。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基石。这,便是‘绿色长城’的第一重含义——锁住黄龙之沙。”
朱元璋已然动容,缓缓点头:“此言有理。以草木代砖石,筑一道固土安河之长堤……确是大手笔。你方才说‘第一重’,莫非还有第二重?”
“正是。”王卓话锋一转,指向更广阔的西北,“这第二重,关乎西北边疆长治久安。黄土高原乃至整个西北,生态本就脆弱,土地承载力有限。如今人口尚可,可随着盛世降临,人口滋生,过度开垦放牧必将重现,导致草场沙化、生态恶化,形成‘越穷越垦、越垦越穷’的恶性循环。届时,非但黄河治理前功尽弃,西北本身亦将陷入困顿,成为朝廷财政与维稳的沉重包袱。”
朱元璋目光锐利:“你的意思,是要咱放弃西北?移民实边是古法,但听你之意,是要将民移出?”
“不,绝不是!”王卓断然否定,语气斩钉截铁,“大明疆土虽大,却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臣的想法,绝非退缩,而是进取——将大明的西北边境,稳固地、有效地向外推进,直至囊括整个蒙古高原!”
“蒙古高原?”朱元璋眉头再次紧锁,陷入深思,“地域太过辽阔,朝廷想要有效治理,恐怕开支太大。驻军、输粮、控制……成本高昂无比。咱怕……”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旁边认真倾听的朱高炽,“怕后世出了不肖子孙,或是庸碌守成之君,一看此地耗资巨大而产出微薄,便行收缩之策。届时,怕是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