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室温存(2 / 2)

那女影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愈发哀婉:“冤屈……呵呵,这世间冤屈,又何须再说……只是这刺骨的寒冷,太久了,真的太久了……福郎,你身上……很暖和……”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如同梦呓,却精准地击中了陈福内心最深的渴望——被需要,被依靠,能给予他人一丝温暖。他不再挣扎,任由那只冰冷的手握着,甚至下意识地,用自己粗糙的掌心,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

自那夜起,几乎每晚,只要书房那边的动静消停,这白衣女子便会如期而至。她不再只是沉默地坐着,有时会用那轻柔的嗓音,哼唱一些陈福听不懂、却觉得异常婉转动听的江南小调;有时会低声诉说一些模糊的往事,片段式的,关于家乡的桃花,关于无情的风雨,关于一个负心人,言辞间充满了无尽的伤感和不甘,却从不提具体姓名因果。

陈福渐渐沉溺其中。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紧张恐惧,反而开始期待这夜半的相会。在白日里,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仆役陈福,伺候着性情愈发阴晴不定的山长。可一到夜晚,在这间无人关注的暗室里,他仿佛拥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凄美而神秘的秘密。他甚至开始在心里为她编织身世,认定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化为此等模样,而自己的些许温情,或许能慰藉她于万一。

他开始在白天刻意节省下一点点吃食,一块饼,几颗枣,藏在怀里,等到夜间,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般,轻声对着空气说:“你……你饿不饿?我这里有点吃的……”那食物自然原封不动,但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然而,这般虚幻的“温存”代价是巨大的。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眼眶深陷,脸色青白,脚步虚浮,端茶递水时,手抖得厉害。白日里做事也常常精神恍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发呆,或是无缘无故地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陈执礼并非全未察觉,但彼时他正全心与承尘之上的“邪祟”较劲,仆从这明显的异状,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边地苦寒,身子不适”或是“年轻人不经事,被前夜的动静吓破了胆”而已。他只严厉地训斥过陈福几次,让他打起精神,莫要做出这般萎靡形态,却从未想过要深入追问一句,或是在夜深人静时,去倾听一下那从隔壁传来的、愈发清晰起来的低语和轻笑。

这一夜,女子离去前,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陈福滚烫的额头,留下一声幽叹:“福郎,你这般待我……若有朝一日,我带你离开这苦寒之地,去一个只有春暖花开,再无世俗纷扰的所在,你可愿意?”

陈福躺在榻上,浑身燥热,意识模糊,只觉得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诱惑。他仿佛已看到了桃花漫天,流水潺潺,再也没有呵斥,没有劳役,只有温柔的陪伴。

“愿意……我愿意……”他喃喃着,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充满甜腻香气的梦境深处,嘴角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近乎幸福的微笑。身体虽已枯槁如柴,魂魄却似已飘然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