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二年(955年)九月,汴京的工部铸钱监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但这热闹不同于往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巨大的熔炉烈焰熊熊,工匠们汗流浃背,忙碌地将一些非比寻常的“原料”投入炉中——这些不再是寻常的铜矿料,而是一尊尊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铜佛像、铜钟、铜磬,甚至还有从民间收缴来的铜器。
这些铜像,不久前还端坐在遍布全国的无数寺庙(尤其是已被废黜的那些)中,接受着善男信女的顶礼膜拜。如今,它们或被砸碎,或被整体运来,在高温下熔化,即将变成另一种形态——流通天下的铜钱。
这场面的背后,是后周世宗柴荣又一次深思熟虑后的果断决策。随着“毁佛寺诏”的推行,全国范围内查封了数万寺院,收缴的铜制佛像法器堆积如山。与此同时,后周面临的“钱荒”问题日益严重。由于五代以来战乱不息,铜矿开采和铸钱业停滞,加之民间(很大程度上受佛教风气影响)盛行熔铸铜钱以制作佛像、器具,导致货币严重短缺,物贱钱贵,严重制约了经济的恢复和发展。
柴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在显德二年九月,他再次颁布诏书,核心内容便是:“除朝廷法物、军器官物及镜、锣、钹、磬、铃、铎、鞍辔等外,其余民间所蓄铜器、佛像,限五十日内悉皆输官,给其价值。如限外隐匿不输,五斤以上处死,不及者论刑有差。”
这道诏书,将灭佛运动推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直接触及了佛教的象征物本身。可以想见,它在朝野内外引发了何等巨大的震动和争议。即便是在支持限制佛教的官员中,也有不少人感到不安。毁坏佛像,在虔诚的佛教徒看来,是滔天大罪,会遭天谴。
一日朝会,柴荣特意将此议提出,果然遭到了一些官员的强烈反对。一位老臣颤巍巍地出列,泣声道:“陛下!佛像乃法身舍利,毁之恐招天谴,降灾于国啊!昔日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毁佛,其国祚不久,此乃前车之鉴!望陛下收回成命!”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皇帝。柴荣面色平静,他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他没有动怒,而是用一种冷静而坚定的语气,阐述了他的理由,这番话也被史官记录了下来,成为他此次行动的最佳注解:
“卿辈勿以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