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神真身(2 / 2)

原来如此!清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得无地自容。自己日日嫌弃的,竟是道观的命脉,是师傅的生机!

“那……那他说,他的灵气也在为您续命……”清玄颤抖着问。

清虚道长沉默了片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愧疚”的神色。他苍老的手轻轻摩挲着薄被粗糙的表面。

“是。”他承认得很艰难,“为师这副身子,多年前与人斗法伤了根本,药石罔效,本该早就去了。是山神……念在百年相处,暗中以汇聚而来的精纯地脉灵气,为我温养残躯,吊住这一口气。此事……他从未明言,我……我亦心存贪恋,未曾点破,更未曾告知于你。”

他看向清玄,眼神复杂:“我知你厌他,屡次想赶他走。我总想,再过些时日,等你心性再稳些,再告诉你真相。也存了私心……想着能靠他这灵气,再多活些时日,多教导你几分……没想到,这番隐瞒与私心,终是酿成大祸。此事,为师有过。”

“不!师傅,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清玄痛哭失声,头重重磕在地上,“是我眼瞎!是我心盲!是我……”

“现在说这些,无用了。”清虚道长疲惫地打断他,“山神心性看似随和,实则极为孤高刚烈。你今日以污秽视他,以扫帚逐他,已是彻底践踏了他的神格与尊严。他心灰意冷,决意斩断契约,所言‘三日庙塌’,绝非虚言恫吓。灵气逆流,地脉反冲,若无应对,此观必成齑粉,此山亦将动荡,山下生灵……恐遭池鱼之殃。”

清玄听得魂飞魄散。原来不只是道观,连山下村庄都要受牵连?那岂不是几百条人命?!

“师傅!难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绝望中最后的求生欲,“我们去求他!我去求他!我给他磕头,我认错,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他肯回来,肯收回那碗!”

清虚道长缓缓摇头,眼神悲悯:“神意已决,岂是凡人磕头认错就能挽回的?他既已言明三日之期,便是彻底了断之心。此刻,只怕早已隐入山心深处,再不现形了。”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清玄面如死灰,瘫坐在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崩塌。

但清虚道长接下来的话,却又像黑暗中投下的一线微光。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祖师当年与山神立约,亦知神心难测,恐后世弟子不肖,招惹神怒,或山神自身有变,祸及道观与黎民。故而,在订立契约之后,祖师耗费自身大半修为,秘密炼制了一物,藏于后山禁地,以为最后保障。”

清玄猛地抬头:“是什么?”

“镇山石碑。”清虚道长一字一顿道,“以天外陨铁为基,刻《度人经》全文,注入祖师本命道炁。此碑若在,可暂时代替山神之位,强行疏导、安抚暴走之地脉灵气,将其镇压、导归正途,保此山三十年太平。”

三十年!清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那石碑在哪儿?我们快去请出来!”

“莫急。”清虚道长抬手虚按,脸色却更加凝重,“启用镇山石碑,需付出代价。它并非自动生效之物,需要有人以自身纯阳精血为引,献祭至少一半的精气神,方能唤醒碑中祖师留下的道炁,启动镇压之能。”

一半的精气神?

清玄愣住了。他虽年轻,也知这意味着什么。轻则元气大伤,修为尽废,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可能缠绵病榻的废人;重则当场殒命,或者折损数十载阳寿。

“为师这身子,油尽灯枯,早已无‘纯阳精血’可言,更无足够精气神献祭。”清虚道长看着他,眼神中有不忍,有期盼,更有一种将重担交托出去的决然,“清玄,你年轻,修道根基尚可,身怀纯阳之气……此事,唯有你能为之。”

他颤抖着,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把式样古拙的黄铜钥匙,钥匙上斑斑绿锈,诉说着岁月的沉寂。

“后山,祖师洞。洞口有藤蔓遮掩,以此钥开启石门。碑在洞中。开启石碑之法,在石座之下暗格……”

他将钥匙递向清玄,那枯瘦的手和沉重的钥匙,都在微微颤抖。

“清玄,你……可愿意?”

愿意?

清玄看着那把钥匙,看着师傅眼中复杂的泪光,看着窗外无休无止、仿佛要淹没一切的暴雨。

他想起了山神离去时冰冷的眼神,想起了扣在香炉上那只裂缝蔓延的破碗,想起了山下村落里那些熟悉的、朴实的脸孔,想起了王员外,想起了李寡妇,想起了这观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有师傅虚弱却始终慈爱的容颜。

这一切,都要因为自己的愚蠢和傲慢,而毁灭吗?

献祭一半的精气神,可能会变成一个废人,甚至可能死。

但不做,三天后,一切都会毁灭,包括那些无辜的人。

清玄的嘴唇颤抖着,他慢慢抬起手,手上还沾着雨水和地上的灰尘。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稳稳地、决绝地,握住了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

钥匙入手,沉甸甸的,像握住了一座山的重量,也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他抬起头,看着师傅,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清晰坚定,一字一句道:

“弟子,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