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纸朱砂诉冤情(2 / 2)

“接下来是送状。”道长调息片刻,脸色稍复。他走到主案前,取过三张空白黄符,用剩下的朱砂飞快画出三道符箓。

第一道符,形似飞鸟。

第二道符,状如云梯。

第三道符,宛若门户。

画完符,道长将阴状卷起,用一根红绳系好。然后他踏出一步——不是普通的步伐,而是一种特殊的步法,脚踩七星,身随斗转。

“这是‘踏罡步斗’。”玄明小声向陈志远解释,“对应天上北斗七星,可沟通天地。”

道长在庭院中按北斗七星的方位走了七步,每走一步,就在地上贴一张符箓。七步走完,七张符箓(包括之前画的三张和另外四张早已备好的)在地面构成一个北斗七星图案。

他回到法坛前,将卷好的阴状放在七星阵的“天枢”位(第一颗星位置),然后开始念咒。

咒语晦涩难懂,时而高亢如雷,时而低沉如渊。陈志远只听清了几个词:“......上清敕令......通冥达幽......冤情上述......疾!”

最后一个“疾”字出口,道长手中拂尘一挥,指向地上的阴状。

“轰!”

阴状突然自行燃烧起来!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青白色的火焰,没有热度,反而散发着森森寒气。火焰中,那些朱砂文字脱离纸面,化作一道道金光,在火焰中盘旋。

更奇异的是,燃烧产生的青烟并不消散,而是在空中汇聚、凝聚,渐渐化作一只鹤的形状——青烟为身,金光为眼,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青烟化鹤,上达天听。”道长声音庄严,“此鹤将携阴状之魂,直飞城隍庙,转呈东岳大帝案前。”

话音未落,烟鹤长鸣一声——虽无声响,但陈志远仿佛在灵魂深处听到了那清越的鹤唳。烟鹤振翅而起,盘旋三圈后,向西飞去,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晨光之中。

与此同时,地上的火焰熄灭,那张黄纸已化为灰烬。但灰烬并非散乱,而是保持着卷轴的形状,片刻后才被晨风吹散。

法事结束了。

清风道长长舒一口气,身体晃了晃。玄明赶紧扶他坐下,端上一碗参茶。道长缓缓饮下,脸色才渐渐恢复红润。

“道长......”陈志远欲言又止。

“阴状已送,七日内必有回音。”道长放下茶碗,“东岳大帝主掌生死轮回,最重冤案。接到阴状后,会派阴司判官调查核实。若属实,赵明阳寿将尽。”

陈志远心中百感交集。他既希望赵明得到报应,又对这种超自然的手段感到敬畏。人间王法无法制裁的恶人,却要依靠阴司来惩罚,这是幸还是不幸?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道长缓缓道:“陈施主是否觉得,此事本该由人间官府来管?”

陈志远点头:“是。赵明作恶多端,官府为何不管?”

“因为他是知府之子。”道长叹息,“官官相护,古今皆然。贫道在扬州三十年,见过太多冤案。有些案子,明知凶手是谁,却因权势而不了之;有些苦主,明明证据确凿,却反被诬陷下狱。”

他站起身,望向西方烟鹤消失的方向:“所以百姓需要信仰,需要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需要相信‘善恶终有报’。这不是愚昧,这是绝望中的希望,是无路可走时最后的精神寄托。”

陈志远默然。他想起了李老汉的绝望,想起了那些被害者家属的无助。是啊,如果连阴司报应都不信了,这些人还怎么活下去?

“不过,”道长话锋一转,“阴司报应是最后的底线。人间之事,终究要靠人间的努力。所以贫道在写阴状时,也留了一手。”

“留了一手?”

道长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深意:“七日后,你便知晓。现在,你且在观中休息几日。七日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该回城了。”

陈志远躬身应是。

接下来的七日,陈志远就住在青云观。白日里,他帮着玄明做些杂活,打扫庭院,抄写道经。晚上,他则在灯下苦读——经历这番生死变故,他对功名的追求更加执着,但也多了更深的理解。

他常常想起道长的话:“善良需要智慧守护。”想起李老汉的悲剧:“老实人为何没有好报?”这些问题在他心中盘旋,渐渐沉淀出一些答案。

第六日傍晚,陈志远正在院中读书,清风道长忽然叫他到静室。

“明日你便下山吧。”道长说,“扬州城将有大事发生。你回去后,莫要妄动,静观其变即可。”

“道长,阴司那边......”

“已有回应。”道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三日前,贫道夜观天象,见扬州分野有将星黯淡,灾星临头。这是赵家气数将尽的征兆。另外,昨夜贫道入定,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官气自北而来,直指扬州。”

陈志远心中一动:“官气?”

“若贫道所料不差,朝廷钦差已在路上。”道长捋须,“阴司报应会影响阳世气运,赵家作恶多端,气运本已衰竭,如今阴状上达,更是雪上加霜。朝廷此时派钦差来,绝非巧合。”

“那道长说的‘留了一手’是......”

道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贫道以秘法写的‘阳状’,详述赵家罪行,附有部分证据线索。你下山后,若遇到钦差,可设法递上。若遇不到,便烧了吧。”

陈志远郑重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上无字,但触手温润,隐隐有灵气流动。

“记住,”道长最后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保持本心。你经历此番劫难,已是脱胎换骨。未来之路,好自为之。”

次日清晨,陈志远辞别清风道长和玄明,下山回城。

走在官道上,他回望青云山。晨雾缭绕山腰,道观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仙境。七天前,他还是个绝望的老人,如今却已恢复青春,还带着一份沉甸甸的使命。

扬州城在望。陈志远握紧怀中的书信,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一场风暴,即将降临这座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