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孩子抽搐的幅度渐渐小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脸色也缓和了些。妇人见孩子缓过劲来,腿一软就瘫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孩子手背上:“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双经渡拔出银针,用布擦了擦,放回针囊。他直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草堆那边,李阿婆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正望着这边,怀里的布偶被她松了松,露出里面塞着的一小块干硬的麦饼——那大概是她儿子没吃完的最后一口吃食。
“《内经》里说,‘肝为刚脏,喜条达而恶抑郁’。”双经渡走回老妇身边,声音里带着刚救回孩子的暖意,“人心里的郁气,就像堵在河道里的石头,不挪开,水就活不了。”
老妇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比医棚里最浓的药汤还要涩。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布偶,忽然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布偶的脸,喃喃道:“我儿……那天也这样抽过……我抱着他,喊他名字,他却不看我……”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就哽住了,喉咙里发出像破风箱似的呜咽,眼泪终于从眼角滚落,砸在布偶褪色的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这是双经渡见到她以来,她第一次哭。
双经渡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巾,递了过去。布巾是他自己用旧僧袍改的,边角已经磨毛了,却洗得很干净。老妇没有接,只是任由眼泪淌着,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苦楚都哭出来。
风从破庙的缝隙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药渣,打着旋儿飞过。医棚里,那得救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妇人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掖好衣角;药农的儿子背着半篓新采的草药走进来,裤脚沾着露水;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笃笃笃,敲在这疫病笼罩的城里,也敲在每个人悬着的心上。
双经渡蹲在老妇面前,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金刚经》里的句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可他没说出口,有些道理,要等心里的冰化了,才能听得进去。
他只是将布巾轻轻放在老妇身边的草堆上,然后站起身,去查看那孩子的情况。走了两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回头时,正见老妇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拿起了那块布巾,捂在了脸上。
那双枯槁的手,在晨光里微微颤动,像冬日枝头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叶,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吗?
想知道李阿婆是否会接过那碗药汤?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