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渐露峥嵘(2 / 2)

魏砥 柯哀的罐头 3180 字 6天前

邓艾站在旗舰楼船甲板上,望着浩渺江面和对岸隐约的魏军旗帜,眉头微蹙。他手中拿着一份刚由陆逊处转来的密报,以及几名手下斥候绘制的草图。

“将军,陆将军信中所言魏军暗筑据点之事,属下等人连日查探,已发现三处可疑地点。”一名负责侦察的校尉指着草图汇报道,“一处在巢县以西三十里野狼谷,谷口似有加固痕迹,内有简陋营房数间,但平日人迹罕至;一处在舒城以北的七宝山隘口,山道被拓宽,并堆放了木石,似为路障或工事材料;最后一处在靠近六安的一片芦苇荡深处,发现有小船隐蔽停泊的痕迹,附近有新鲜脚印,但未见固定营寨。”

邓艾仔细看着草图,手指在几个地点间移动:“野狼谷可通濡须水上游支流,七宝山隘口是陆路通往寿春后方的捷径,芦苇荡则便于隐蔽人员物资进出巢湖……司马懿果然在经营一条隐蔽的补给或渗透路线。其目的,未必是立刻发动进攻,更可能是为长期骚扰、刺探,或为将来某次出其不意的行动做准备。”

他转身对副将道:“增派水军游哨,加强对巢湖西部水域及沿岸芦苇荡的夜间巡查。陆路方面,通知各戍堡,加强对偏僻山道、谷地的巡逻频率,尤其注意有无新近开辟或整修的小路。另外,挑选机警可靠的斥候,设法抓一两个‘舌头’回来,要活的,弄清楚这些据点的具体用途和人员构成。”

“遵命!”副将领命而去。

邓艾又拿起陆逊的信。陆逊在信中还提到,据寿春细作回报,魏军似乎从北方运来了一些特殊物资,密封极严,由重兵看守,直接运往合肥新城方向,具体何物不详,但押运将领口风甚紧,疑为军械或某种特殊装备。

“特殊物资……”邓艾沉吟。会是什么呢?重型攻城器?不太像,司马懿近期在东线并无大举攻城的迹象。粮草?不必如此神秘。难道是……与那“勐火油”有关?他听说过一些关于魏国招募方士研究猛烈燃烧剂的传闻。

若真是那种东西,配合这些隐蔽据点和小股精锐,用来发动突袭、焚烧粮草、制造混乱,倒是极有可能。

“传令全军,加强防火演练,各营多备沙土、水缸。粮仓、船坞、军械库等重点区域,夜间值守加倍。”邓艾沉声下令。无论魏军想干什么,有备方能无患。

巴东,巫峡某段。

罗宪亲自站在一艘蒙冲斗舰的船头,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险峻的崖壁。此处江面狭窄,水流湍急,两岸峭壁如削,猿猴难攀。若非巡江士卒偶然发现异常,寻常船只根本不会在此停留。

“府君,就在前面那块凸出的鹰嘴岩下方。”领航的军侯指着前方。

战舰小心靠近。只见在鹰嘴岩下方,有一处被垂挂藤蔓半遮的、勉强可供小舟停靠的石台。石台上痕迹杂乱,有篝火烧过的焦痕,有丢弃的鱼骨和果核,还有几个模糊的脚印。从痕迹的新旧程度判断,最多不超过五日。

“多少人?”罗宪问。

“从脚印和遗留物看,估计不超过十人。停留时间不长,大概一两日。”军侯答道,“未见明显标识,但从丢弃的鱼骨处理方式和果核种类看,不像是本地渔夫或山民。倒像是……有行伍经验的人,懂得消除痕迹,但有些细节没处理干净。”

罗宪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脚印。鞋底纹路与寻常草鞋或布鞋不同,更粗糙耐磨,像是某种特制的登山鞋。他注意到石台边缘靠近水线的地方,有一点不起眼的、暗红色的污渍,已经快被江水冲刷干净。他用手指蘸了点江水,抹在污渍处凑近鼻尖,隐约有一丝极澹的腥气。

不是鱼血,更像是……人血?或者动物的血?

“搜索附近水域和崖壁,看看有无其他线索,比如攀爬痕迹、遗落物品,或者……有没有隐蔽的洞穴。”罗宪站起身,下令道。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擅长攀爬的斥候从上方崖壁垂下绳索,禀报道:“府君,上方约十丈处,藤蔓后面似乎有个很小的洞口,仅容一人匍匐进入。洞口边缘有新鲜摩擦痕迹,里面很黑,深不见底,未敢深入。”

洞口?罗宪心头一紧。巫峡两岸洞穴众多,但多在崖壁中上部,寻常人难以抵达。这个洞口位置隐蔽,又有近期活动痕迹……

“派人守住洞口上下游江面。调一队精锐,带上绳索、火把、弩箭,准备进洞探查。”罗宪果断道。无论里面是什么人,既然出现在巴东境内,又行踪诡秘,他必须弄清楚。

他又想起陈砥密使提到的,南中可疑势力可能与哀牢山古老信仰有关,以及巫县石门的事。这巫峡中的隐秘洞穴,会不会也与此有关?是司马懿的人在探查古道节点?还是那股南中神秘势力的另一处据点?

战舰在湍急的江流中稳住船身,士兵们开始紧张地准备探洞工具。幽深的峡谷中,江风呼啸,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夷陵,都督府书房。

陈砥面前摊开着三份几乎同时送达的重要文书。

第一份是韩青从武陵送回的第二份密报,详细描述了犀牛潭的地形、疑似祭祀痕迹、洞中异响,并附上了精细的地形草图。韩青在报告中强烈建议,若欲进一步探查,必须增派更多好手,并做好应对未知危险的准备。他提到苏飞派出的十名山地营精锐已有一半抵达预定汇合点,士气可用。

第二份是马谡汇总的关于南中腰牌符号与哀牢山“黑巫”可能关联的分析报告,以及“涧”组织反馈的最新消息——“涧”组织称,他们通过特殊渠道,发现司马懿方面近期除了搜集陨铁、石脂,似乎还在秘密寻找一些关于“古祭祀仪式”和“血脉感应”的典籍,其目标直指“黑巫”的核心传承。这与“钥匙”之谜隐隐呼应。

第三份则是罗宪通过秘密渠道紧急送来的简报,告知了巫峡发现可疑洞穴及准备探查之事,并隐晦询问陈砥,对此事是否有何线索或建议。

三份文书,三条线索,分别指向武陵、哀牢山、巫峡,却又似乎都隐隐缠绕在“古道”及与之相关的古老秘密之上。司马懿的影子在每一条线索背后若隐若现。

陈砥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荆西及周边地图前。他的手指从夷陵出发,向西划过巫县,那里有已发现的神秘石门;向南指向武陵辰水源头的“犀牛潭”,韩青正带人在那里探查;向西南,则是罗宪正在探查的巫峡新发现洞穴;再向更远的西南,则是永昌哀牢山,司马懿正与“黑巫”周旋;而东南方的南中,则漂浮着那诡异的腰牌符号……

这些点,看似分散,若用线条连接起来,会构成怎样一幅图景?是否就是那传说中的、贯穿南北的“古道”网络?亦或是某个更庞大、更古老的体系遗迹?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是继续稳守夷陵,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沿着这些线索深入探查,争取在司马懿之前,揭开秘密,掌握主动?

被动等待,固然稳妥,却可能错失先机,任由司马懿一步步接近其目标。主动探查,则风险巨大,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尤其是涉及武陵他郡和巴东友邻地界。

烛火摇曳,映照着陈砥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他想起了父亲陈暮的沉稳持重,也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开拓荆西的种种艰难险阻。风险,从来都与机遇并存。

良久,他回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几条命令:

“一,令韩青:援兵到齐后,可对犀牛潭外围进行更仔细探查,重点记录所有人工痕迹、符号标记,但绝不可深入可疑洞穴,更不许与可能存在的当地势力冲突。若遇不可抗力,以保全人员为第一要务,立即撤回。”

“二,令马谡:通过‘涧’组织,继续密切关注司马懿在‘钥匙’问题上的动向,特别是其寻找古籍和探查‘黑巫’血脉的进展。同时,将我们关于腰牌符号可能与‘黑巫’同源的推测,以更隐晦的方式,透露给蜀汉方面(可通过罗宪),看看他们是否有更多内情。”

“三,致罗宪:巫峡洞穴,务必谨慎。若探查,需做好万全准备,防备机关、毒物及可能的伏击。探查结果,盼能共享。另,南中符号之事,我处有些新推测(附简要分析),或可参考。”

写罢,他封好命令,叫来亲卫,一一吩咐送出。

做完这些,他再次看向地图,目光锐利。既然风雨欲来,那便迎风而上。司马懿想要的东西,他陈砥,同样有兴趣。这条扑朔迷离的古道,这场跨越千里的暗战,他决定,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守的一方。

夜色已深,夷陵城渐渐安静。但陈砥知道,在这平静的夜幕下,在武陵的深山中,在永昌的雨林里,在巫峡的洞穴内,无数暗流正在涌动。而他,已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