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绸庄焚尸案之口供博弈(2 / 2)

“此物,名为‘青金刚玉砂’,产自滇南极偏僻之地,开采艰难,运输不易,价同黄金!在整个云州城内,能用得起、并且需要常用此等昂贵之物来打磨精密机关构件或是上等硬玉的匠人,屈指可数!而你那间工坊之内,工作台周围,工具缝隙之间,此物痕迹遍布,无处不在!周福指甲缝隙之中,顽强残留的,正是此物!你与他近身搏斗、施加致命一击时,被他临死前奋力抓挠挣扎,无意之中,留下了这决定你生死命运的鉄证!”

林小乙的声音自始至终没有提高音量,没有咆哮怒吼,但那平静语调下蕴含的、基于事实与逻辑的力量,却字字如千斤重锤,连续不断地、精准狠辣地敲打在吴老七那根因自负技艺而异常紧绷的神经之上。他不再去评论对方手法如何高明,而是直指其“失误”与“不完美”,对于吴老七这样一个将自身技艺视若性命、甚至引以为傲的匠人而言,这种对其“完美犯罪”梦想的无情戳破与否定,远比肉体上承受的鞭笞疼痛,更具摧毁性的杀伤力。

吴老七猛地抬起了头!杂乱的头发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那双布满蛛网般血丝、充满了震惊、不甘与某种信仰崩塌般绝望的眼睛。他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紧盯着林小乙手中那撮在灯光下微微闪光的粉末,干裂起皮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想要嘶声反驳,想要辩解,却被那冰冷无情、确凿无疑的物证死死扼住了喉咙,堵住了所有可能狡辩的借口。他赖以自豪、认为无人能识破的“完美”罪案,在对方抽丝剥茧、条分缕析的陈述下,竟然变得如此漏洞百出、破绽连连,这对他精神世界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不…不可能…你胡说…”他嘶哑地低吼出声,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挣扎,“我明明…明明仔细清理过现场…手上…身上…”

“清理?”林小乙精准地抓住他这无意识间泄露的话语缝隙,如同最敏锐的猎手,立刻步步紧逼,语气锐利如刀,“须知百密一疏,天网恢恢!你处心积虑纵起那把大火,究竟想掩盖什么?是周福当初让你维修的那个檀木箱子本身?还是那箱子里面,藏了某些绝对不该存在于世、必须彻底销毁的东西?”

吴老七的心理防线,在先被点破引以为傲的技艺瑕疵、后又面对无法辩驳的铁证如山这双重打击之下,终于开始土崩瓦解。他不再强硬地挺直脊背,而是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如同破旧风箱般起伏,带动着沉重的铁链发出一连串哗啦啦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石室内反复回荡。

“说吧。”林小乙的声音恢复了几分之前的平和,但其中蕴含的不容置疑却丝毫未减,“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道出,或许,尚可为你留存最后一丝,作为匠人的体面。究竟是何人指使?最终目的,究竟何在?”

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吴老七粗重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声,以及铁链偶尔碰撞的细碎声响。汗水顺着他焦黄的脸颊滑落,滴在肮脏的前襟上。他的眼神剧烈地挣扎、变幻,最终,像是被彻底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与反抗意志,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冰冷的木椅之上,颓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是我…杀了周福…放了那把火…”

“为何杀人?为何纵火?”林小乙追问,语气紧迫。

“有人…有人出了大价钱…让我取他性命…并且…必须烧掉他库房里…东墙第三排货架最里面…那个他宝贝得紧的紫檀木箱子…连同箱子里的所有东西…必须烧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谁指使你?”林小乙的问题直指核心。

吴老七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昏暗的油灯,仿佛想从中找到答案:“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个完全的生面孔…蒙着半张脸…只在西市最乱的黑市角落里找过我一次…只给了定金和这个要求…说事成之后…自会有人将剩下的尾款…放在城外土地庙的香炉底下…我…我只认得钱…和…和他当时亮出的那手手艺…”

“他的手艺?”林小乙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词汇,立刻追问。

吴老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混合着敬畏、不甘与恐惧的复杂神色,声音愈发干涩:“他…他当时为了取信于我…曾出示过一枚小小的令牌…那令牌的材质普通…但上面的雕工…那阴刻的云雷纹路…深浅如一,流畅无比,边缘锐利得能割手…那…那不是普通匠人能做得出的水准…比我…比我巅峰时的手艺…还要强上不止一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不可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技不如人的苦涩与难以言喻的恐惧。

林小乙与一直守在门口、屏息凝神的张猛迅速交换了一个凝重无比的眼神。

果然!幕后还有黑手!赤焰匠吴老七,不过是一把被重金和更高超技艺所引诱、利用的、锋利而又可弃的刀!

这场不见硝烟的口供博弈,虽然成功撬开了直接行凶者的嘴,却也同时引出了更浓重、更危险的迷雾。那枚雕工精湛、象征着某种身份或势力的令牌,如同黑暗中悄然浮现的冰山一角,指向了一个隐藏在赤焰匠背后,更为隐秘、强大且目的不明的存在。真正的风暴,或许此刻,才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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