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的晨雾还没散尽,李阿婆的渔网刚撒进海里,就被一声炮响惊得脱手。她抬头望去,只见十多艘挂着陌生旗帜的战船正冲破薄雾,炮口的火光在雾中炸开一朵朵猩红的花。“是洋鬼子!”码头上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喊。
李阿婆的儿子王大海是个木匠,此刻正背着工具箱往渔船跑,想把自家的“福顺号”划到深海躲一躲。可没等他解开缆绳,三个高鼻梁、蓝眼睛的水兵就跳上了码头,为首的那个用生硬的汉语吼着:“船,我们要!”他手里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王大海的胸口。
“这船是俺们全家的命根子啊!”王大海死死攥着缆绳,指节发白。李阿婆扑过去想拦,却被另一个水兵一脚踹倒在地,粗布裤子被划出个大口子,膝盖在礁石上磕出了血。那水兵狞笑着,扯走了她头上的银簪——那是王大海他爹临终前给她留的念想。
“娘!”王大海红了眼,抄起身边的刨子就冲过去,却被火枪托砸中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腥。水兵们大笑着将他捆在桅杆上,然后点燃了旁边的渔棚,火舌很快舔上了晾晒的渔网,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混乱中,一个瘸腿的老渔民拄着拐杖,悄悄钻进了码头后的红树林。他是曾在郑和船队当过伙夫的陈老拐,此刻正用渔刀在树干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字:“洋鬼子占了码头,速去各村报信!”刻完,他吹了声口哨,几只信鸽从他怀里扑棱棱飞出,翅膀上绑着用桐油布包好的字条。
不到一个时辰,消息就传到了周边十八个渔村。正午时分,红树林深处的隐蔽滩涂上,已经聚了两百多个百姓。王大海的堂弟王二柱举着把锈迹斑斑的鸟铳,枪管上还缠着布条——那是他爷爷打倭寇时用的。“俺哥被他们捆着,俺们不能看着不管!”他嗓门大,震得滩涂的水都泛起涟漪。
“可他们有火枪火炮,俺们就些鱼叉锄头,咋拼?”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抹着泪,孩子的父亲今早去镇上赶集,现在还没回来,八成是遭了难。
陈老拐敲了敲拐杖,铜烟袋锅里的火星亮了亮:“硬拼是送死。洋鬼子船大,但在浅滩转不开;他们人少,上岸的也就百十个。咱用‘迷魂阵’——”他用拐杖在泥地上画出滩涂的地形,“东边这片红树林,潮涨时水深没腰,潮落全是烂泥,他们的靴子陷进去就拔不出;西边那片礁石区,晚上退潮后全是暗坑,咱熟悉路;北边盐场的盐仓,囤着去年的粗盐,撒在水里能腌得他们脱皮!”
众人听得眼睛发亮。李阿婆撕下裙摆,蘸着自己膝盖上的血,在一块破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杀”字:“俺老婆子没别的,就这把老骨头。洋鬼子抢了俺的簪子,还打了俺儿,俺跟他们拼了!”她把血布系在竹竿上,当成了旗帜。
“拼了!”众人齐声呐喊,惊起一群白鹭。他们开始分工:年轻力壮的跟着王二柱,去红树林里插竹签,那些竹签顶端被火烤得焦黑,又在桐油里泡过,见血就容易发炎;妇女们跟着陈老拐的儿媳,去盐仓搬盐,把粗盐装进掏空的葫芦里,封口处留个小口,方便撒;陈老拐带着几个熟悉潮汐的老渔民,算准了退潮时间,在礁石区的暗坑上铺上伪装的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