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把远处的喊杀声都压得模糊了。朱棣的营帐里，张玉正跪在地上，面前摊着张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朱元璋的军械库。“殿下，张昺那边有动静，今早周德兴去了城隍庙，两人说了足足一炷香的话。”

朱棣坐在虎皮椅上，手指敲着扶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张昺那点心思，朕还不清楚？他想坐收渔利，朕偏不让他如意。”他拿起一支箭，箭杆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你带五百亲卫，三更出发，先去烧军械库西侧的草料堆，引朱元璋的人去救火，再派三十人从东侧的狗洞摸进去，把火铳都砸了，不用恋战。”

“那……张昺要是趁机偷袭怎么办？”张玉抬头问，他总觉得那个看似老实的张昺藏着狠劲。

“他不会。”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比谁都想让朕和朱元璋斗得更凶。你带二十人，故意让张昺的人看见，就说去偷袭军械库，实际上……”他凑近张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玉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夜幕降临时，雪停了。朱元璋站在城楼上，望着军械库的方向，周德兴侍立在旁，手里捧着碗热茶。“朱棣今晚肯定会来。”朱元璋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空气中散开，“张昺那边有消息吗？”

“谢贵带了三个人去军械库附近，说是‘盯着’，其实更像在等咱们两败俱伤。”周德兴把茶碗递过去，“要不要……先解决了他们？”

朱元璋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突然笑了：“急什么。”他望着城隍庙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连点星火都没有，“让他们看着。等朕收拾了朱棣，再慢慢算朱允炆的旧账。”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军械库的守卫撤到两侧，留十个稻草人在门口。另外，让康茂才带火铳营去西华门，张玉想玩声东击西，朕就陪他玩玩。”

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军械库西侧突然燃起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张玉带着人往东侧摸，刚靠近狗洞，就听见身后传来喊杀声——不是朱元璋的人，而是张昺的部下，葛诚举着刀冲在最前面，嘴里喊着“抓朱棣的奸细”。

“该死！”张玉暗骂一声，知道被张昺摆了一道。这些朱允炆的旧部根本不是来帮忙的，是来逼着他们和朱元璋硬拼的！他咬咬牙，挥手道：“按第二套方案，撤去西华门！”

火光照亮了雪夜，也照亮了三方势力的算计。朱元璋站在城楼上，看着军械库的火越烧越旺，又看着西华门方向传来的厮杀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周德兴在他身后低声道：“张昺的人缠住了张玉，康茂才已经得手了。”

“知道了。”朱元璋的目光掠过城隍庙，那里依旧漆黑一片，却像藏着无数双眼睛，“告诉张昺，明天的粮加倍。”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要让他亲自来领。”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火场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张昺站在城隍庙的角落里，看着远处的火光，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饼。葛诚喘着气跑回来，身上沾着血：“将军，张玉跑了，但咱们折了五个弟兄。”

“值得。”张昺咬了口饼，冰碴硌得牙床生疼，“朱元璋和朱棣都以为咱们是棋子，却不知道，这盘棋，该由咱们说了算。”他望着漫天飞雪，仿佛看见朱允炆的身影在雪幕里一闪而过，那是三年前那个站在文华殿台阶上的少年天子，也是他们所有人的执念。

夜色更深了，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火焰噼啪作响。三方的营地都亮起了火把，像三颗互相牵制的星辰，在应天府的雪夜里闪烁。谁也不敢先动，谁也不愿后退，这微妙的平衡里，藏着刀光剑影，也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算计——朱元璋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朱棣要的是颠覆后的立足，而张昺他们，要的是一个早已模糊的背影，和一句遥遥无期的“回来”。

天快亮时，康茂才押着十几个朱棣的俘虏回到朱元璋大营，周德兴则去了城隍庙，带回来张昺画的新布防图。朱元璋展开图纸，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突然觉得这雪天也没那么冷了。“告诉张昺，”他头也不抬地说，“下次让他画得仔细点，张玉的铁滑车位置标偏了半丈。”

周德兴领命而去，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只有那三方摇曳的火把，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暗战，以及每个人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执念。